他们站在英雄洞的出口处,四处看了片刻,便相携一起往砚花水那处的山村里去。
山里人家是这样的,对面山头的人家近的甚至能看的到彼此衣裳上的扣子,头上的发簪。可是若想去寻对方聚一聚,就要下坡上山的走上大半天才能到,俗话说一丈间隙走断腿,就是说的这样的山里人家。
那砚花水虽然近在咫尺看着不过顿饭功夫就能到的地方,可是两人一下一上的到了村口的时候竟然已经走到了傍晚夕阳下山时分,算来整整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
那棵砚花水标志性的大槐树,枝干光秃秃的挺立在村口,树下一汪湖水秋水澄净倒映着碧空白云,湖边枯草柔顺,一块光滑的条石栽在土里,上面砚花水三个大字格外醒目,看那字体和英雄洞的应该出自同一人之手。
腊月兴奋的一下扑在那棵槐树上,这里抱抱,那里摸摸,开心的叽叽喳喳的,哪还有半分邺城克制守礼的张家少妇人半分影子。
“二水哥,你快来抱抱看,我的胳膊还没有这个树一半宽。”
石云清也放下了平素的仙人姿态,陪她去一起搂抱那棵树,又一起在湖边照自己的影子,倒影中他脸孔红黑,身穿布衣,就是个村里的憨憨少年样子,旁边的腊月村姑扮的更是惟妙惟肖,此时正就着湖水洗脸。
“阿昔,我们还是先进村里找个住的地方才好,我不想再在野外睡觉了。”
“知道知道,你让我洗个脸,又是汗又是英雄洞里的牲口粪味道的,我怕熏到人。”
石云清待她洗漱完了,拖起她的手,指指不远处一座石磨坊,“恍惚方才看到有个妇人身影,咱们过去打个话吧。”
越走的近越看的清楚,这里果然是个磨坊,大大的石磨上铺着一层金黄的玉米粒,一头驴子蒙着眼布拉着石碾子正一圈圈的转着拉磨,一个头上扎着白毛巾的大娘正手持长长的炊刷把碾好的面粉刷到一处。
石云清从没见过驴拉磨,腊月则是瞧的入神又想到了小时候住过的田庄,两人竟然就这么齐齐看的怔住,都忘了打招呼。
直到身后自己的毛驴子嗷嗷叫了两声惊动了大娘抬头看他们,两人这才醒悟过来。
“你们是……”那位大娘一看来了陌生人,连忙停住驴子,热情的打招呼。
山里人热情善良,一辈子也见不到几个外客来,看到陌生人都特别热心肠。
石云清连忙行个礼,“大娘,我们是游山玩水的,想在贵村借宿一宿。”
腊月一翻白眼:这人不动倒还像个村里壮士,一说话一行动就露馅了,村子里哪有这么说话斯文,还行这种书生秀才礼的后生。
果然那个妇人一看他就笑了,“你这孩子是个念书人吧?咱们村里可多少年没见过认字的了,借宿也没啥,你等我收拾完这点面,到我家住一晚吧。”
两人忙不迭谢过,腊月更是有眼色的挽起袖子上前帮忙,石云清当惯了大爷的人,很好意思的在一旁看他们忙碌丝毫没有帮助的意思。
看着手脚麻利做起农活来毫不陌生的腊月,老妇人一脸慈爱的笑着,在她耳边低声笑道,“好孩子,那是你夫婿吧?”
腊月脸一红,手里的刷子一顿,“不是,大娘您弄错了,他是……二水哥,是……是我……是我朋友。”
朋友?一个就是农家孩子的丫头,和这么个风度翩翩俊朗如玉的秀才公子哥儿是朋友?老大娘虽然是村里人,但是却也是年轻过的,如何看不出这等谎话来,
于是她了然一笑,“好丫头,你叫啥来的?阿昔是吧,大娘多嘴一句,你这二水哥这么出色,你可别错了主意失了机会。”
腊月偷偷看了石云清一眼,他正云淡风轻的一手背在身后赏那山中夕阳红霞绚丽,满山苍茫萧瑟,看那样子下一刻仿佛就能吟出首诗来。
幸好他不曾注意这里,不然听到这话多羞人。
大娘的家在磨坊不远处的村口,离村里还有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腊月有些遗憾的看着那一片灯火密集的村庄,遥想当初爹爹住在此处时的日子,一颗心迫不及待的飞到了村里的红叶子家。
大娘夫家姓杨,有一双儿女,女儿嫁到了村南头,儿子如今十九了还是光棍一条,听杨大娘说是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人傻傻的,也没人肯将姑娘嫁过来。
杨大爷一看有客人,怕老太婆忙不过来,连忙跑到村里姑娘家喊了姑娘姑爷来做陪,又是把晒得葫芦条干豆角泡了配着腊肉炒,又是张罗着收拾出来客房,让姑娘把家里被褥挑软和厚实的给客人铺上,倒把腊月和石云清弄的怪过意不去的。
杨大娘的姑爷姑娘一看也都是实厚人,陪着吃饭喝酒的也说不上什么话,还是腊月后来看都熟了,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咱们砚花水这里好山水,只可惜了竟然没有什么文人墨客知晓,不然做上几首诗传颂传颂,将来必定能有许多人慕名而来,成了天下名川胜地也说不定。”
杨姑爷一笑,“阿昔姑娘你不知道,砚花水这地方在深山里,到这里一趟十分不容易,道不好走,别说文人墨客了,就是平时普通路人也难得一见,住一辈子也未必能有一个陌生人路过一回。”
这话正中下怀,腊月趁机接住话头,“难道就没有一个外乡人路过过?可太可惜了。”
“也不是没有,”杨姑娘一笑颊边一个笑涡,热情的为她布菜,又看了杨大娘一眼,说道,“娘,您不是说几十年前有过外乡人来咱们村里呢,还……”
杨大爷一阵剧烈的咳嗽,放下手里的汤碗,看了女儿一眼,“丫头你话咋恁多?女人家的不学点好,就和你娘学的嚼舌头,去给我再盛点汤来。”
这是嫌她话多了,杨姑娘脸一红,连忙接过老爹的碗往厨房去了,杨老爹又冲着闺女的背影喊了句,“再滴点醋,点点儿香油。”
席间一时尴尬,杨老爹沉默片刻突然叹了口气,“你们这俩娃娃可莫生气,咱们这砚花水那个事……不太好,不是啥光彩事,家丑。”
石云清动作斯文的放下手中的碗筷,好像没有听见他们说话,满意的一挑眉,“这腊肉炒豆角真真美味,吃的我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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