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千叶相信虞礼爱上了自己是可能的, 但要说对方会因她而动摇就是异想天开了。
就像她很清楚, 他的意志是不可磋磨的锋锐与顽固, 本来就不是多宽容的人,爱情这种事物自始至终都不在他的计划中, 以他对于自身极端的控制能力,他的放纵显得何等奢侈, 纵使是有都微薄得可怜,因此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她的心情十分平静。
虞礼也未说什么, 好像这个举动仅仅是见到她心情一时激荡所做的失态之举。
他静静地凝望着她的脸,甚至要因那沉默又冷谧的神色, 而慢慢平复下内心中翻滚的波澜, 然后,那些死里逃生的喜悦与一切尽在掌握的满足,才令他发热的脑子沉静下来,可以继续清晰又理智地思考问题。
虞礼也不奢望从她身上能看到一些超乎寻常的情绪——不得不说,正是比谁都要明白这场婚姻交易的实质,了然这个女人并不会恋上任何一个人, 所以连带他也有了几分自知之明,而不会本能地将感情寄托在她人之身——只是知道归知道,在这种时刻再见到她,鬼门关头一脚跨出又猛然发现她还值得信任的刹那,他照样难以掩饰内心的欢悦。
“相爷无恙否?”跪坐于席姿态端庄的女人微微歪着头,注视着他的脸, 眼神是单纯的好奇与礼节性的关切。
只这短短几日未见,便仿佛隔世,虞礼下意识地打量得仔细了一些。
由于瞳色太深,她的眸中不可避免地发散出几许幽然神秘之色,皎白细腻的脸颊一如既往并无多少血色,大概是因着婚后于此地养尊处优、深居简出,又无如影随形的危险与辗转之苦,初时那般苍茫流离的轻飘感就淡褪了太多,美丽容色也就更有了几分有血有肉的真实感。
他的脑海无法控制地想到了当时所见的画面,明明颜色姣好如花绽时的娇妍,气质却暮色沉沉,犹如一个垂垂老者即将步入生命的黄昏般的黯然落寞——而现在的殷氏女,才像是真正焕发了生命的活力,仿佛即将枯萎凋敝的花枝重又绽放出繁花胜景。
这样的光辉,显然并非因爱意又或者幸福而展现,大概是因她专注于所谓的“自由与尊严”才发散出来……
她觉得如今的生活满足了她的预期吗?
虞礼看得很明白,可正因为太过明白,所以竟莫名其妙地有了些许叹息之感。
“暂时无碍,”乱七八糟的情绪仅仅只纠缠了瞬息就被摈弃出脑海,他轻轻笑起来,从容温和的姿态才有了过去的气定神闲,只是因着外表的憔悴与清瘦,这般笑意又多了几分自矜与疏离,“多谢夫人援手。”
多有意思,他此时该前所未有地信任她才是,但表现出来的竟然是公事公办一般的疏离?
不过,竟然不是痊愈、彻底拔除毒患,而仅仅是‘暂时无碍’么,这叫千叶也不禁好奇,成帝究竟用了什么毒?
但想想大多数的毒也都是一样,若非腐蚀人的内脏器官,就是污染人的血液肌体,千叶也不是没有用过毒,想想,就算是宫廷中的秘药,也可能多是在使用与发作的手法上有所隐秘,至于效果,这类毒药的效果大多类似。
如此看来的话,虞礼虽说活着,但这一难折了他的寿是必定的。
千叶没想着这个人是否短命,又或者后遗症会给他的生活造成怎样的影响,她下意识想的是——既然如此,虞相将来的手段应当更为激进。
人一旦激进,想的就不会太周全;一旦不周全细密,就有可能出现差错。
更好的事是,她似乎暂时渡过了某种考验,这位便宜夫君此般态度,无疑会更信任她一些,因为他剥除了千叶作为她夫人这种身份本身就附带的暧昧,而是将她真正看做展现出巨大价值并且有着极大可信度的人。
至少选择用她时,他会再抛却三分犹豫。
越是如此,千叶越是该小心,她不会奢望虞礼如恒襄一般因为爱而失智,所以只能希冀自己占据他足够的信任——以他多疑的心性,当然不会全然信任一个人,但只要他觉得她仍然可控,就不枉费她的谨慎与按捺。
鉴于他此时缺手下缺疯了,晋宁势力的大洗牌能补上相应的空缺,但是解决混乱首先是需要时间精力的,又有周边不歇的战火在威胁他的统治地位,再者,他的身体还未彻底摆脱毒药影响……他有大概率会选择用她。
思维千变万化,但千叶对此的反应也只是轻笑一语:“应该的。”
彼此视线相对,似乎交换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虞礼也未多说什么话,千叶也不觉得喜悦,就好像这些都是吃饭喝水一般最普通的事物那样,无须多费心。
“情况如何?”虞礼直截了当问道。
*
四方乱,战事起。
予人停歇的时间可能还不及瞬息,刚因休养生息的政策有所舒缓的民众被迫再度提心吊胆,这个世道容不得丝毫弱小,一方的疲软就会在转瞬之间引起众多觊觎,猎人与猎物之间的身份随时都会转换,整个天下都像是一把被曝晒过没有丝毫水分的干柴,一点摩擦的火星就会燃烧起燎原的大火,大概只有在彻底烧成灰烬的土地上才能得到真正的平静。
像千叶这种什么都没有的人,会觉得烧就烧了,烧得干净还方便在上面修筑新的广厦,但如同虞礼这般有着偌大地盘且已形成自己秩序之人,就会对这种混乱深恶痛绝。
千叶现在没空忧他人所忧,或者说她得时刻绷紧了神经,扮演好应有的角色,一条路走出了那么远,都到能看到终点的曙光了,她绝不会掉以轻心。
成帝这一把毒药撒得真是合适到位,重点不是说将虞礼一并给毒死,而是为千叶的前路扫除不少障碍——他下手前当然不知道后果——但偏偏一切的发展对她来说,正是最好的情况,而她也恰恰抓住了这次机会。
这叫千叶都忍不住思考,是否真的天命在她?
这世道想看她走到最顶端的位置?
太过虚无缥缈的东西仅仅出现一瞬就从她的脑袋里消失了,她从来不会怀疑摆放在自己面前的道路有多艰险,真要说天命,她还觉得老天爷痛恨她,所以一点见不得她好呢。
她很努力地从虞礼身上汲取一切营养。
千叶与虞礼之间,仿佛存在一面无形的镜子可以互相照见,千叶能从中看到对方,也能从对方身上看到自己,她越是深入透彻地认识他,越是发现他身上不少值得她学习的光彩。
虞礼能坐稳权倾朝野的相爷之位,将这样大的权力与底盘都牢牢握在手中,这种胸怀气魄与纵横捭阖着实是非常人可及,千叶自认有能力有手段,但她也知道自己没把握如他一般掌权御下与控制局势的能力,既然虞礼愿意信任她依仗她,千叶自然很认真详尽地去学习她认为一切可学的方面。
虞礼对待她的态度也更多了几分指点的意味,并不是说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能叫他觉得安心,而是现在的状况下一个熟练强大的助手更利于他使用。
他依然不怕死,但成帝所做的这件事给他带来的后遗症却有着绵长而久远的力道,强行打破他目前苦心营造的秩序,堪称是以一己之力给他平添无数内忧外患也不为过——而且,对于一个自信到固若金汤之人,只有在死亡边缘徘徊过,心态才会发生转变——成帝往他无坚不摧的自信上刺了一把刀子,叫他对自己也产生微妙的怀疑,本就是多疑之人,当这份怀疑被放大到自己身上,造成的后果就更加糟糕。
按理说他该更冷静更小心地对待问题,但是处境之紧急又容不得他犹豫,千叶能理解他的急切,也明白他所遇到的麻烦——往往不假思索作出决定,但在等待选择生效的过程中,他又在不停地产生怀疑,有时候连等待的余地都没有,马不停蹄赶上来的又是另外一桩大事,忙得抽不出间隙来反省,于是充足的底气就在这样的状态中被不断消磨。
千叶后来看他,仍有高深莫测之感,但这种莫测更多的是源自他本身的智慧与手腕,而非他曾经那种坚实到从容不迫的自信。
她从他身上学得越多,看他在她视野中的高度就越低,甚至有时候还会产生“趁他病,要他命”之类的妄想。
这种妄想在虞相爷转头把恒襄卖给东海,并且出动枭羽营跑-州去刺杀单永昌之后,如泡沫一般转眼消逝。
有时候千叶这种擅长搞奇袭的人,都想不通虞礼四通八达的思路究竟有多天马行空、难以理解。
为了得温皇后的尸身,先前虞礼与南国约好了坑东海一把,但是成帝使毒一招出,混乱的兴州显然对恒襄更有吸引力,他的军队调头一边观望一边试图趁火打劫的当头,虞礼先一步勾结东海把旧盟友给卖了——恒襄兵力在中州之战陷落得太多,此行成军的多是他从丰州征调来的土人,罗网一撒先乱的就是内部。
东海难道不是他之敌么,为什么会想到跟东海去联手?
虞礼从不曾小瞧了这个看似销声匿迹作壁上观的势力,东海目前是宗峥为主,但真正拿策谋使主意的却是澹台鹤,虞礼一直都觉得澹台鹤是个聪明人,在他眼里,这家伙十分懂得审时度势,很懂得“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一说。
至于枭羽营,虞礼向来擅长将自己过手的助力转换为自己的筹码,成帝坑了他,但他也将那些枭羽营彻底收归自己所有,北境在甘州羽翼大伤,但见着南边的病态,蠢蠢欲动想再度开战,意图弥补损失夺回所得,虞礼直接将目光投向了单永昌——因为单世昌莫名其妙陨落之故,单氏将这个唯一的继承人看得比眼珠子还打紧,枭羽营这种等级的刺客们穷追不舍,足够刺激到单氏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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