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到樊醒一副天真模样玩耍,余洲总会想起姜笑说过的事情——进入“鸟笼”的人,形态不会再发生变化,是什么年纪就永远是什么年纪,进来时是什么样子就永远是什么样子。
但樊醒是一个例外。
为什么他是例外?他和他们有什么不同?“鸟笼”的规则无法限制他?还是这个“鸟笼”的笼主设计了更强大的规则,覆盖了“鸟笼”的基本定律?
鱼干虽然是被余洲唤醒的,但它总是缠着樊醒。樊醒去哪儿它就跟着去哪儿,一人一鱼老是吵架。
在余洲看来,鱼干也非常可疑。
雾角镇中,古老师是一心寻死,所以才会设计一个只有杀死笼主才能离开的谜题。——他绝不会设置一个漏洞,让鱼干成为破题的核心。
而陈亮、陈意只知道海上有漩涡,却不知道漩涡之下是什么东西。
余洲有一个可怕的猜测:鱼干,或者说那条巨大的黑色鱼形骨骼,不是雾角镇“鸟笼”的东西。
它是存在于“鸟笼”之外的,某种“鸟笼”无法驾驭的力量。
“余洲,我想去看我们那个房子。”樊醒抱着狗子跑过来。
余洲被他打断思路:“那你去啊。”
在这里要逗留一个月,姜笑天天找人玩耍,柳英年跟着居民研究如何种植、采收和加工蔷薇花。渔夫帽成日不见人影,到了晚上就拎着兔子野鸡回来。
只有余洲,被樊醒这个小屁孩子束缚,天天带娃,哪儿都去不了。
樊醒仰头望他,小脸又乖又纯真:“我好累,走不动。”
余洲:“……”
樊醒眼泪汪汪,可怜巴巴:“抱我。”
这人虽然变小了,虽然刚开始有脾气又别扭,但现在已经完全恢复成两人相识时的性格。姜笑说樊醒一早就瞅准余洲性格软,好拿捏,樊醒听了也不反驳,还要往余洲怀里再钻一下。
余洲弯腰把小人和小狗一同抱起,往山腰走去。
这里的天气总是晴天,偶尔的会下一两场小雨,滋润土地。头顶永远蓝天白云,空气里永远弥漫花香,蔷薇花开了又谢,但一茬接一茬,似乎永远不会衰败。
一切美好得过了头,让余洲觉得不可信任。
为历险者提供的房子被蔷薇藤蔓裹得愈发严实,只留下门窗通道。一个少女在院子外探头探脑,余洲认得是前几天带路的那个人。
在今日灿烂的阳关下,余洲忽然发现少女手臂上有红色的斑纹。斑纹仿佛花瓣,圆圆的小小的,布满了少女的胳膊。
“你怎么了?”余洲问。
少女吓了一跳。她掩住手臂的痕迹,有些害羞:“春天时候会长这样的痕迹,有点儿痒。是不是很难看?”
余洲:“是生病了吗?”
少女笑了:“怎么会呢?我们这儿没有人生病的。”
樊醒抱住余洲脖子,上下打量少女。少女手里拎着篮子,沉甸甸的。余洲要给她帮忙,少女反倒把篮子往余洲手里塞:“这是给你的。”
篮子里装着小瓶的花蜜和酒,还有新鲜蔬菜与做好的熏肉、面包,满满当当。
鱼干趴在狗子头顶,看看篮子,又看看余洲。樊醒微微一笑,忽然在余洲怀里挣扎。
余洲把他放到地上,他抱着狗子,攥着想看戏的鱼干,跑到了一旁,把空间留给余洲和少女。
余洲抓耳挠腮,紧张得不知道怎么应对。
没什么人主动对他好,又想到姜笑叮嘱别喝酒,他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少女把篮子放到地上,忽然凑近,在余洲脸上一吻。
鱼干的笑声戛然而止。它的鱼鳍胡乱挥舞,又兴奋又慌乱:“哇!哇!”
樊醒抓它次数多了,熟能生巧,一把攥住:“亲的又不是你。”
鱼干把鱼鳍放在胸口——如果它有一颗心的话——糊糊涂涂地说:“好奇怪,好奇怪!我好像能感受到余洲的情绪。他好开心,我也好开心哦。我要飘起来了,樊醒!”
樊醒扔了鱼干,在外套上擦手。鱼干游回余洲身边,少女已经转身跑开了。
“……这里的人都这么直接吗?”余洲喃喃自语,“还是头一回,有人对我这么好。”
鱼干:“我也想被女孩子亲亲。”
一人一鱼看着少女小跑离开的背影,半天不说一句话。
余洲:“我更想被男孩子亲亲。”
鱼干:“……不是人也可以,我想被任何东西亲亲!!!”
在他们身后,覆盖在屋子上的蔷薇花藤上,花苞越来越饱满,终于渐次绽放。
那是从未见过的浅灰色蔷薇。
蔷薇开得极快,不过几分钟时间,所有花苞全部开放,迎风晃动。
花枝垂到地上,花瓣落到小狗的耳朵上。
小狗没见过这样的花。它嗅了嗅,张开口,吃下一朵。
樊醒忽然大喊。余洲和鱼干回头,小狗已经倒在地上。
它周围那丛浅灰色蔷薇花被啃得七零八落,小狗口里都是花瓣,它正在呕吐,从口鼻中流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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