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钟声响起,江边来了一艘渔船。
一只绿色的河童被一条铁链子拉扯着,走在一个身穿一袭红蓝色衣袍的中年男人前头,畏畏缩缩地走下了渔船。
河童的叫声很怪,虽然它长得很像青蛙,但嘴里叫唤出来的声音却不是呱呱呱,而是一个类似于giaogiaogiao的古怪音节。
而渔船后方忽然隆起巨大的水波,一双金黄色的竖瞳如古井中燃起的金焰,在森冷的水中闪烁着慑人的幽光。
月色朦胧,无数条银色的水柱沿着青黑色的密鳞分流而下。
大江的中央,浓稠的雾色遮笼着神秘,庞大的躯体在水波中扭动,支撑着它那宛若一根古老的铜柱那般直立的悠长身躯。
渗人的嘶声由远及近地推移过来,刺目的金色瞳光渐渐明晰,森然的妖气恍若凝固成实质,欲要从梦中醒来。
直到水雾散尽,一条比巨树还要高大的巨型眼镜王蛇赫然出现在平静的江面上,中年男人拾步走下客船,巨蛇尾随其后,宽阔的腹部轻易地碾碎了那艘木制的小舟。
哥哥静静地站在岸上等待着他们。
当男人踏上陆地,与他四目相对之时,哥哥沉吟着说,“我来此地,别无他意,只想找到那把剑,并非存心杀害你的子民。”
“蝼蚁的死活与我无关,我只是听闻来了一位身手不凡的修士。”男人笑着说。
“阁下过誉了,我不过是区区一介草民罢了,”哥哥摇头,“此前之所以出手,完全是为了自保,故而难免下手过重,引来阁下的误会。”
“你是万象境界的修士吧?”男人问道。
哥哥点点头,没有出声回答。
“那我便要杀了你。”男人认真地说。
“为何?”哥哥不解地望着他。
男人掀开衣袍,抽出一把佩挂在腰间的冰刀,“没有为何,道就是这样。”
强大的一方杀死弱小的一方,随后再吞下败者的道,进而弥补自己,这就是万象,就是城主口中所说的苦海。
男人的身法与刀斩都很快。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已踏破了弥散在月照下的江风与灰尘,势不可挡地抵临那个人类修士的面前。
他扬起手,过十次地挥起他的那把镶有龙头的冷刀,凌厉地斩向哥哥的要害。
哥哥只能被迫防守。
男人的劲力之大,远远超乎他的想象,哪怕男人显露在自己面前的不过是一个成年男人的体型,但男人透过那把刀爆发出的力量,却堪比一头翻江的猛蛟。
他横出那把花了几十个铜板买来的铁剑进行防御,即便每一次都能精准地格挡对方的杀招,但也被冰霜的坠击轰得连连后退。
铁剑传来哀嚎般的颤音,借助微亮的夜光,哥哥看到一道深,一道浅的刀痕仿佛在耀武扬威一般,发狠地铭刻在他这把剑的剑身上。
他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就该听从武器铺老板的劝告,买上一把好点儿的剑。
老板说,这玩意儿好歹也是保命家伙,买一把贵的,就算是用不上,但好歹也能陪自己久一点啊。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老板跟他推销的是一把名字叫‘屠龙’的剑,通体金黄色,剑鞘上还镶嵌着好几十个假以乱真的宝石,而那把剑的标价是九百九十九个铜板,虽然他不认为那把屠龙剑能比这把几十个铜板买来的长剑多抗几下,但就像老板说的...
起码名字起得霸气。
而且,从目前这个状况看来,那名字不仅霸气,甚至还有点儿吉祥。
圆寂的月光下,大地在巨蛇的扭动中,微微地震颤着,脖子套着圈环的河童匍匐在地上,长有脚蹼的指头发狠地抠住地面,弓起身子,准备蓄力弹射。
它恍若把自己的身体当成是一枚塞在炮膛里的炮弹,看这架势,应该是要用它那重锤般毛发不生的脑袋撞击逐渐陷入劣势的哥哥。
哥哥还在后退,长剑之上的裂口在男人狂热的斩击下,显得越发的入深。
河童松开抠紧地皮的指头,轰地朝向哥哥倒退的方位射来,与此同时,那条比山还要高大的巨蛇俯下身躯,恍若鸟用尖嘴啄食一般,用它那棱形的尖头撞向哥哥。
一瞬之间,所有后退的路线都被封死了。
男人似乎还不知道他的属下们正在给予他支援,仍然在狂笑着擂起冰刀。
哥哥咬紧牙关,用手握住剑的末端,就像横起一根棍子一样,准备以此格挡男人接踵而来的斩击。
他没有再次后退,当他再一次看到那泛着银光的冰刀悍然直下,他的手陡然用力,猛地握紧剑的末端,清越的交击声冷漠地响起,在刀锋触及到剑锋的裂口的那一瞬间,狂烈的冲击力轰击着受力的那一个点,悲鸣着地冲向横开的两边。
剑的刃口在受力的作用下,切入了哥哥的掌心,切过他的皮与肉,卡壳在他的手骨之前,而这把价值三十个铜板,进货价甚至还要低上好几档的铁剑,就这样被那把冻结的冰刀所斩开了,断裂成长短不一的两段,清冽的刀刃在哥哥的眼前险之又险地划过,透过冰面的反光,哥哥可以看到身后飞射而来的河童。
河童的怪叫声随风而来,地面上出现了巨大的阴影,在男人收刀的短暂瞬间,影子里的黑色追随着呼啸的风声,而显得越发的深重,臭不可闻的腥臭味笼罩在他的头顶,不要抬头也能知道,那条巨蛇已经开到大口,露出那两根尖锐的毒牙,准备一口把他吃掉。
在杀机降临之际,哥哥握住那两截短剑,迅疾地往后跳起。
当河童弹射到他的身下时,他踩住了河童的脑袋,再一次借力往上跳。
他用其中一截断剑插进巨蛇的鳞甲当中,再次借力,再度跳跃,借此离开了巨蛇的裂嘴,利落地跳到了它的头上。
在毒牙凿击大地的同时,他脚踩着蛇鳞,扬起那一截滴血的断剑,凶狠地刺进蛇的一只眼瞳当中。
狂烈的嘶声骤然炸裂而开,天空与大地在大蛇的挣扎中,狂乱地旋转着,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松开了握剑的那一只手,鲜红的血浆,狂流不止,随着剑的锋刃纵长深入,熄灭了这条古老凶兽的金色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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