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他爹亲手给他搞上去的这张符,连他都搞不定,连他的师兄触碰都会受伤。
这样霸道的东西由凡人来化解,又怎么可能完全不受到影响?
池琉空虽然不是医者,但是到了他的境界,对于身上灵流的应用,还是有许多心得体验和奇思妙想的。
他很舍得的把自己充沛的灵流,往自己的恩人好兄弟身上送。
他也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了。
若是用温声软语的关心,太像他师门里的小师妹了,他想自己到底是个男子汉,所以很哥俩好地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试图反向激励刺激他保重身体。
他甚至还无意识地用上了他亲爹教育他时的口吻。
“我的好兄弟,你身体怎么这样叫人操心啊,听我一句劝,你这样活不长的,还是要多锻炼身体啊,我是为你好啊。”
他能感受到,他手下好兄弟的身子一僵。
池琉空暗自点头,好兄弟聪明,果然听进去了。
在灵流的输送下,至少他的好兄弟很快重新恢复正常的呼吸了,池琉空感受到他冰冷的身体转暖,感到很欣慰。
池琉空这张嘴骤然解放,实在是想说话,“不对,我刚刚是想问,你真的是凡人吗?”
“我本来还在怀疑,你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搞掉我爹的符咒,可是我这灵流一送进你身体里,我就彻底确定了呀——你这身体经脉阻断,简直是病入膏肓,这修什么仙呢,都能成这样了你肯定没办法修行的,你妥妥就是个凡人。”
傅正初刚刚在灵流的帮助下,明明已经回过这口气,胸口的窒息感好了很多。
可是为什么,此时却感受到了另一种全然陌生的堵?
池琉空抓抓自己的脸,“诶我这个人可能说话比较直接,你多包涵,别生气啊。”
傅正初:“……”
虽然说他身体的情况,他自己最清楚不过,但即使是这样……眼前这些对话,也是他万万想不到的。
但它们就这样发生了,没有一丝预兆。
池琉空自己叭叭叭了半天,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之前一直没法告诉你,我叫池琉空,我是修仙的,不过我觉得你这么厉害,估计早就看出来了。”
傅正初点了点头,却突然觉得更无力了。
“你是这山里头的人吗兄弟?我说你们这里雪可真多……”池琉空眼光一转,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话题,“唉呀,兄弟,你的剑。”
傅正初手里握着的佩剑,最后一颗如星子的尘世停止了闪烁,宛若流星坠入漆黑长夜,整条剑刃都变成焦黑的模样。
而剑的主人则微微一怔,沉默地低下头,看着剑身上最后的一抹亮光消失。
他注视着那把剑的目光,像是送别一位故人旧友,充满了池琉空难以理解的情绪。
池琉空也觉得可惜,不过是为了那剑,而是为了他兄弟的身体。
实际上,他的这位兄弟真的很不错,若不是周身经脉淤堵,根骨已毁,可能方方面面,都是他爹最欣赏的那一类年轻人。
只是这一次,青年低下头的模样仿若哀悼,连沉默的时间都比以往要长。
“无妨。”许久后,傅正初重新站直身体,声音沙哑,“这是我的选择,无论做与不做,它早晚也会如此。”
池琉空看着他的神色,张嘴说了重新获得声音后的第一句人话,“对不起啊。”
他声音软下来,脸上甚至有些害怕被责骂的忐忑。
池琉空长了一张很能骗人的脸,在某些程度上,甚至可以说,他不说话的时候,眼神中的清澈和纯粹,在全心全意注视一个人的时候,足以让人情不自禁的为他驻足。
他早些年修为境界还不高的时候,就有人冲着他的长相模样登门提亲,男修女修皆有,这件事在修仙界流传甚广。
这热潮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消停,然后池琉空又接连突破境界,用实力证明了无意于此道,才让四海内的仙修们才歇了这层心思。
所以,被这样的一张脸,用极为惹人怜惜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又是这样的近距离暴击,即使是刚刚脸色还不好看的傅正初,神色也柔软了下来。
“不用道歉,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你并不曾拖累我。”
池琉空被人一哄,又高兴起来,“我果然从开始就没看错!你可真是个好人啊,不愧是我心里认定的兄弟,我的好人兄弟,从此我就要简称你为我的好兄弟了。”
这一次,傅正初莫名沉默了更久。
这把剑已经完全毁了,可是傅正初却没有扔掉的意思,他甚至最后仔细的擦了一遍剑身,将它好好的收回了剑鞘里。
而剑归鞘中的那一刻,他似乎也带上了一层鞘壳,刚刚那些细微的情绪,从他脸上漠然消失。
他看着池琉空的里衣,那件月白色的软衣,也在刚刚破符时产生了裂纹。于是傅正初主动解下了自己身上那厚重的黑裘,披在了池琉空的肩头。
哪怕他知道,池琉空就算只着外衣,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地方着凉。但他依然礼数周全,甚至主动侧头看向周遭风景,表示自己无意直视。
“好兄弟你既然不吃辣条,要不要和我一起看新买的话本啊?申国皇帝的话本,还挺有意思的。”
傅正初:“……不了,谢谢你。”
但是后悔也已经晚了,事到如今,已经没人堵得上池琉空这张嘴了,“兄弟,你难道以为我在驴你吗?我和你说我看过不少书,但这个《艳夜帝王恩》写的真的不错,我自从碰到这系列之后,就在想这么有趣的东西难道还有人没看过吗?不会吧不会吧?”
这话傅正初没法回答,他转身借口处理事务,快步走了。
后来只有打开话本的时候,池琉空能稍微安静一点。天黑下来后,傅正初的侍卫们生火守夜休息,池琉空凑到了火边,熬夜看那本新鲜出炉的第五册。
如今算来,池琉空已再无牵挂,他不知道池琉空准备什么时候走,他也没有去问。
但分别的时候,想必已近在眼前。
见池琉空今晚无意离开,侍卫们便为池琉空准备了帐篷,哪怕知道他已不需要长久的睡眠,却依然以最高的待遇,诚心地招待着这位带他们寻得真相一角的帝王贵客。
只是在火边蹲着没看一会,池琉空就如一阵风般,又急急冲进了傅正初的帐篷,“兄弟,我的好兄弟!出大事了!”
被打扰的傅正初,正合衣在床上批示信件,见他闯进来,抬头问道:“怎么了?”
池琉空脸上充满了被骗的受伤,“城里这些人,怎么这么会骗人啊!”
他将手里的《艳夜帝王恩·伍》摔到了床前的地面,委屈地控诉道:“这是个假话本,不知道谁家的野鸡本,套了个第五册的名字就卖,我越往后看,越觉得这是盗版!怎么会有如此之事发生,这天下做生意的,连一点诚信都不讲了么?”
傅正初没说话。
池琉空却自己讲了快半个时辰的相声,等他讲完后,才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好兄弟你叫啥名啊?你是干啥的啊?”
看着地上醒目的封面名,和那一行刺痛他双眼的副标题:“申帝夜御七美——申国后宫外传史”。
他收敛神色,简短回答道:“我姓傅,名正初。家里做些小本买卖的,实在不值一提。”
傅正初的态度似乎是更客气了,“池公子,天色已晚,早些休息吧。”
直到把池琉空哄出去,傅正初还在反思,当年他第一次见到池琉空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他是这种性格呢?
一直到后半夜,傅正初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本以为那年的疏远,便是最后的答案了。
可他从来没想到知慕少艾渐起的心情,原来可以因为不同的原因,在同一个人身上两次归于平淡。
如果是第一次是因为渐行渐远,那么第二次……则是因为那个令他怦然心动的往日幻象破灭掉了。
记忆里那个满眼崇拜,乖巧漂亮跟在他身后的少年去哪儿了?
所以当年到底是他没看透,还是池琉空太能装?
傅正初毫无睡意,一直到天亮,都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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