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一次……”仉南轻声打断他,“我还可以给你时间,但是,我只等你一个晚上。”
付宇峥诧异地看向他,眼神中流出震惊。
“明天上午你没有门诊,也没有手术,是吧?”仉南慢慢放开自己的手,犹如最后通牒般,说:“明天我去找你,要一个清楚的答案。”
付宇峥嘴角渐渐绷紧——他明白他的未竟之言。
无论结果如何,对于仉南而言,这都是最后一次了。
他的喜欢坦荡而磊落,但也绝不死缠烂打,不会为了一个男人将自己低落到尘埃中。
同为男人,付宇峥当然能够了解同性之间倨傲的自尊。
仉南一只手搭在车门上,下车前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在付宇峥眉心轻轻一抹,笑着告别:“别皱眉,别忘回家泡个热水澡,明天——你等我,我等你。”
会不会是一场双向的选择?
他们都在谨慎地等一个答案。
然而第二天,他没能等来问他要一个结果的人。
晨曦穿破云层,室内中央空调恒温于体感舒适的二十六度,仉南在半睡半醒的混沌中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将手伸向床头,摸索空调遥控器。
额前脊背浸着一层湿汗,喉咙嘶哑肿痛,整个人像是被架在火堆尖上炙烤,但这样从里及外的冒着热气,却让他感到深寒。
眯着眼睛嘟囔一声,没找到遥控器,却摸到了自己的手机,仉南费力掀起千斤重的眼皮,在通讯录里找到一个名字,拨出号码。
只响了两声,电话被接通,仉墨文诧异于这个时间接到他的电话,不明就里问道:“儿子?”
“爸……”仉南一开口就被自己沙哑粗粝的嗓音惊呆了,缓了缓,才说:“老爸,在上课吗?我好像发烧了……”
电话那端的仉墨文闻言,陷入了一阵古怪的沉默之中。
过了好半天,仉墨文才试探着喊了一声:“小南?”
仉南他仰面躺在床上,头晕脑胀,对着天花板无力地翻了个白眼:“仉教授,请问除了我你还有别的儿子?”
又是一阵不同寻常的缄默,就在仉南开始狐疑着老仉不是真的做了些什么对不起秦老板的事时,手机突然陷入忙音,被挂断了。
“哎我去……”仉南懵了,“这可真是亲爹啊。”
从小到大,仉南身体底子一直很好,难得在生病的时候流露出一丝对于父爱的眷恋,就这么被无情忽视了,所以烧得滚烫的现实让他明白——求人不如求己,关键时刻虚假的父爱远不如退烧药来得实际。
晃晃悠悠从床上爬起来,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挪到客厅,翻出家用医药箱拿出电子测温仪,仉南对着自己的脑门“嘀”了一下,一看温度三十八度七。
靠,还真是发烧了。
还好医药箱里还有退烧药,看了一眼保质期和用量,仉南就着温水吃了两粒,软着腿从地板上站起来,准备去浴室洗把脸。
恍恍惚惚地,还在琢磨,好端端的,怎么就发烧了呢?
浴室的镜灯亮着,暖黄澄亮的照映出壁镜之中那张略显苍白病态的脸,仉南叹了口气,打开水龙头,在弯腰低头的瞬间,余光不经意一扫,整个人无声地震了一下。
浴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哗哗”的水流声尤显突兀,水声流过耳畔,冲进大脑,冲击得仉南颅腔里嗡嗡作响。
他不敢眨眼,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置放在角落里的脏衣篓上,粘住了一样,撕不下来。
深灰色棉质运动裤,纯色t恤,这几件衣服……皱皱巴巴,褶痕深深,显然就是泡过水后直接扔在那里的。
泡水——
“卧槽!”
“啪”的一下,神经中枢绷得最紧的那根弦突然断裂,电光石火间,往事重现,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出现回溯的虚影。
“这他妈……”
仉南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已经僵硬的脖子,用怀疑人生的目光在镜子中的那张脸和脏衣篓之间打了几个来回,而后深深吸气,过于惊悚的现实面前,他觉得自己的体温再度升高到巅峰值,滚烫的热度从脚心一直漫延到脖子,而后迅速在脸侧弥漫燃烧起来。
记忆在每个时间节点都停留一瞬,灵感枯竭去看医生、第一面便毫无保留地表达好感、每天清晨的一束花和无数次的“爱心午餐”……再往后,表白、越来越多的交集,默契天成的相处……还有什么?
对,还有昨晚他“旱鸭子跳水”不知深浅的冲动,那人隐含着怒气的眉眼,和——他信誓旦旦地索要的那个答案。
好半天,仉南游魂一样晃着坐到了地板上,他脱力般捂住眼睛,心跳紊乱,所有的情绪混合杂糅,都汇聚成此时一句:“这病生的……牛逼大发了啊……”
直线升高的不只有温度,恐怕还有血压——他此刻清醒,全部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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