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讲。和我们比就是小。”警察阿姨笑眯眯,“你和盛淅都小……怎么?你在好奇那少爷说的是什么?“
余思归呆了下,心想为什么对他一口一个少爷啊?总不能真是个少爷吧……?
片刻后,她轻轻摇了摇头。
阿姨挺喜欢逗她说话:“嗯?不好奇?”
“好奇……可能也有吧,”余思归哆哆嗦嗦,“但更多的是日常生活被豁开了一道口子的感觉。”
警察阿姨心下了然,轻哦了一声。
余思归想起什么,又小声道:“阿姨,我能看看你的警官证吗?”
“当然。”
阿姨答应得非常痛快,将皮衣口袋里的警官证一掏,熟练地递给了对面的女孩。
看到与警官证的那一瞬间,思归的表情不知是想哭还是荒谬,半天低声道:
“……果然是这样。”
阿姨收了警官证,声音温和,“一级警督。”
余思归深深地吸了两口气。
这个年纪的一级警督,出现在此时此刻,仿佛只是为了保护盛淅此人的安危。
余思归颤抖着点了点头,说:“其实我猜到了……但只是……只是觉得……我对世界的认知好像突然被豁开了个大口子似的。”
女孩子竭力形容:“正在呼呼漏风。”
警察阿姨低声宽慰:“正常的。”
“好像……”
余思归声音湿漉漉的,像雨,又像抓不住的风。
“好像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样。”
-
“……”
这女孩清醒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
然而还不待阿姨继续说话,车门就被呼地一拉,盛淅挟着风雨挤上了车,余光瞥向余思归,女孩子裹着毯子缩在窗边,头发湿漉漉地抵着车窗玻璃,脑袋困倦地耷着,还因寒冷和紧张微微发着抖。
盛淅眼神一驻。
“王姐,”他顿了下,漫不经心唤道,“没点热水什么的吗?”
姓盛的又看上去有点陌生,余思归想,他命令人的本领像刻在骨子里一般。
王姐一愣,“有倒是有……哦!我忘了。”
这阿姨显然不是个照顾人的性格,做惯了狂野外勤,少有照顾受害人的时刻,经盛淅提醒才反应过来小女孩可能已经快冻死了,立即变戏法似的从保姆车角角变出个暖瓶和纸杯,给余思归倒了一纸杯温水。
“暖暖,”王姐带着迟来的体贴和歉意,“小心感冒了。”
余思归声音已经很小了:“……谢谢。”
盛淅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见余思归抱着水杯慢慢喝水,还是作了罢。
“走?”王姐笑着去够车钥匙,“送你们回去。”
余思归困得叽里咕噜,好像一只被揉扁扁的面团团,胡乱说了下大致方位,王姐打开手机设置导航,片刻后忽然道:
“你现在是和你妈两个人住么?”
面团团模模糊糊:“是。”
窗外雨水绵密,盛淅不受控制,自后视镜觑了她一眼。
-
余思归家并不远,从那地方开车一会儿就到。
她家是一栋独栋老楼,小二层,带一个恰好能停车的小院子,先前是她姥姥留下的德占期老独栋,房龄颇老,只是还没被文物局承认。几年前因为地角方便,她妈将老房子花钱修缮了一番,除了不能卖只能自住之外,倒是与普通房子无异。
房子里没有开灯,黑咕隆咚一片,仿佛空无一人似的。
余思归下车前仍在犯困,小声对王姐道谢,拉开了车门。
王姐忽然唤住了她:“思归?”
余思归没想到她记得自己的名字,微微一愣回过头去,王姐握着方向盘,对女孩友好而温和道:
“今晚发生的事,安全起见,尽量不要向外说。”
余思归忽然生起一个念头,仿佛这是平静生活下隐藏的、亘古的暗流。
只是普通人终生不得见一次。
余思归:“那……”
“可以告诉你妈妈,”王姐温和地打断了她,对这个十几岁的女孩说:
“柳老师有经验,心里应该明白轻重缓急。”
-
——那实在是太割裂了。
两个小时前余思归做完了作业,看不下小说,做起了盛淅的平面几何小蓝皮,思考他为什么会放弃竞赛。
两小时后,她浑身湿透,哆嗦着站在自家门口的小巷子里。
“好。”
余思归听见自己失魂落魄道。
坐主驾驶的警察阿姨王姐应该是鲜少接触这年纪小孩的缘故,似乎认为这姑娘像个小女儿,温和地安抚:“好了,别害怕了,绝对不会有事……万事有我们。”
王姐语气稀松平常,仿佛这一切不能更正常似的,余思归却不知为何有点想掉两滴眼泪下来,仿佛这样就能稍微舒服些一样。
她轻轻点了点头,背着包回家。
下一秒,盛淅却突然开了车门。
他啪地撑伞,黑伞伞面轻飘飘地罩在归归老师头上。
“王姐。”姓盛的漫不经心道,“雨挺大的,我送下她。”
“……?”余思归一愣。
王姐饶有趣味地、看热闹似的看着俩少年人,左看看右看看,半晌哦了一声,对盛淅说:
“去吧,大少爷,小心别被人家妈看见。”
思归一傻:“?我妈怎么了吗?”
——怎么啥事都能cue我妈?
王姐却看起来挺兴奋,下一秒盛同学一拽归归老师外套帽子,示意她赶紧走。
“不是……?”余思归被同桌扯着帽帽,十分混乱,“不对,盛淅,就这么几步路我不需要你送,你直接走就……”
“别磨叽。”
盛同学不耐烦道,拽着帽子,将余思归扒拉到了伞下。
余思归:“……?”
伞面雨水叮咚作响,王姐停车的地方离思归家大门还挺近,那个小上坡上白杨被风撕扯,电线杆旁一只躲雨的大橘猫蹑手蹑脚,蹭地蹿了过去。
两个人中间沉默流淌。
打破了沉默的是余思归:
“……秘密怪。”
——语气闷闷不乐,显然就是在骂姓盛的。
姓盛的挨了骂,静了片刻,仿佛在品味余思归这三个字里的的愤懑和无能狂怒,半晌平和开口:
“好,我认了。”
余思归:“?????”
“你认了坨屎粑粑,”余思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盛淅,这是碳基生物该说的话吗?你真的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你这个振振有词的脸是什么我马上给你一把撕掉……”
姓盛的神态楚楚,但一张嘴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漫不经心:“可是我又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余思归:“……???我鲨了你!”
余归归根本不会打人,然而气势很是凶恶,像是要把姓盛的当手撕面包撕成条条。
那其实是个好事,龟龟老师性格直球,发过脾气骂过他,回头自己就忘了,决计不往心里去。
然而,下一秒,盛淅一抽雨伞,令他旁边的余归归直面倾盆暴雨。
“……”
“好可怕啊,”他缓缓收回伞,“龟老师,你看上去好凶。”
余思归:“……”
余思归说:“…………”
-
盛淅哧地一笑,又把伞罩回了归归头顶。
动作挺快,余思归确实没淋几滴雨……也确实看不懂,且大受震撼。她隔着小兜帽难以置信地看着姓盛的——后者带着温和微笑,温润如玉,极具欺骗性,令人一时竟不知从何鲨起。
余思归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问:
“……你是不是想死在这?”
“这倒没有,”盛淅语气诚恳,“为求自保罢了。”
这如果能忍粑粑都能吃!余思归终于被他气得不行,扬起爪子,作势要给他两棒槌。
“你看。”
大少爷柔弱道,“多么危险,甚至会揍我。”
“?我还鲨你呢!”被贴了危险标标的归老师愤怒得想喷火……
她说:“姓盛的你信不信有二级警官带着配枪在这贴身保护你我也要把你打出屁……”
暴雨倾盆,盛淅一手举着伞,忽然哧地一笑。
那声笑非常轻,带着丝轻蔑笑意。
然后他慢条斯理掀起眼皮看她,口吻促狭:
“——人是一级警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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