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设置这样一个摆设般的弃权机会,只为了欣赏他们内讧的剧目?
这种不讲道理的机制下,任性的独.裁者随心而为,他们像是被强行困在一场求生游戏里的玩家,在反复无常的规则里露尽丑态。
他们的人命一个个消逝或成必然,五条悟随时添规则打补丁,能钻的漏洞愈来愈少,躺在地上、血泊中间的尸体愈来愈多,最后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浓稠难闻的腥臭味。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站着的人越来越少,大概削减了一半吧,五条悟终于唉叹一声,放过了追问他们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死了这么多人都不肯说啊……嗯,看来是真的不知道了。”
“我说过……我们都,没有说谎……”
“嗯,所以我确认一下嘛~”
少年的神情仍然是笑吟吟的,尽管知道之前误会了他们说假话,他却不见半分心虚和愧疚。
你会因为不小心踩死了几只蚂蚁而愧疚吗?
“好吧,那第一个问题跳过,你们都不清楚里见去了哪里。”五条悟失望地撇了撇嘴,一副“你们怎么这么废物”的表情。
高层……他们当然只能敢怒不敢言。
至少要活过今天,再怎么说,至少要从这个小疯子手底下挺过来。
只见五条悟优哉游哉地竖起了第二根手指,高层老人的心似乎都随着他的动作而吊起。
“那第二个问题,你们中有谁认得这个吗?”
五条悟手腕一翻,即便光线昏暗,但此时所有人都全身心注意力集中在他的一举一动上,自然也第一时间看见了五条悟拿出来的东西。
是一串铃铛。
铃铛样式小巧精致,似乎被主人贴心地保养过,表面光洁如新,鎏金色的弧面,悬挂其中的金属球敲敲当当。
铃铛的尾端被几缕雪白的发丝串起,绑成了死结。
看清楚了这只铃铛,有人瞳孔骤然缩小,立刻就认出了它:“这是——”
“好像是中藤家的咒具,你们有人认得它吗?”五条悟晃晃铃铛,清脆悦耳的声响在紧闭的会议厅内回荡。
一帮长老的头同时朝一个方向扭转,在众人的冷眼注视下,中藤家的长老满头冷汗地走了出来,手都在发抖。
他顶着前后方的压力,低声说道:“这个,我认得,这是我们中藤家的……之前五条里见夷平了我们家,应该就是那时候她拿走的。”
“诶。”听到这里,五条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满脸的兴味盎然,催促着说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为什么里见会轰平了你们家呢,就我所知她在这个时空不太张扬,结果却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
他觉得自己发现了盲点,“你们中藤家,是不是做了什么,惹里见生气了?”
做了什么?
中藤长老“唰”的一下,冷汗全部下来了。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他们家的继承人,花费十几年收集五条悟的零碎的身体组织,用来制作同样的傀儡啊。
五条里见会发怒的原因应该就是如此。
完了,五条悟本人就在这里,要是被他知道了自己一直被他人觊觎着,还妄图制作一个与他相同的傀儡……他岂不是要当场宰了他这个老头子?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事会捅到五条悟本人那里去。
尤其是现在他家都被毁了大半,这是秋后算账啊。
中藤长老支支吾吾着,不停擦拭流下的冷汗,五条悟刚开始还耐心地等他编织语言,但随着时间流逝,中藤长老什么都没说出来,五条悟的耐心肉眼可见地消失,面色逐渐不虞。
五条悟捏了个施术的手势,轻描淡写地威胁道:“若是中藤长老再修复不好自己的语言能力,我就直接下手帮你切除脖子上那个没用的东西了哦?”
中藤心一横。
这个时机他也不敢撒谎,他闭着眼,倒豆子一般把那时候的事全部交代了个完全。
包括五条悟的傀儡被五条里见目睹,然后她当场发怒的事。
“………”
中藤长老许久没有得到回应,预感的疼痛也迟迟没有传来。
他将信将疑地睁开一只眼。
五条悟整个人呆在了原地,茫然地眨巴眨巴婴儿蓝的眼眸,还保持着即将施术的姿势似乎忘记撤回。听完中藤长老的叙述,他的反应却不太对劲。
中藤长老以为的怒意并没有在少年脸上流露,与之相反,五条悟像是被什么预料之外的事实给冲击到了,他慢吞吞地收回自己的手,然后随着一声呜咽,猛地捂上了自己的脸。
他的肤色是冷白的,因此,从耳根蔓延到脖颈的粉红色就显得十分扎眼。
这个人,在害羞?
气氛陷入了不知名的尴尬,幸存的老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算是什么发展。
五条悟的手是微凉的,他用手贴上自己的面颊,徒劳地试图给自己降温。
好了好了,别这么没出息,这样就破防了。
五条悟在心底如是对自己说。
他在心里自言自语,用话语劝说自己,然而脱离于理智之外,体内不可忽视的逐渐升温的某种介质,却激荡卷涌,化作了热烈的情感,融入了全身的血液里。
好高兴。非常高兴。
性格反复这一点也像极了孩童,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哄好了,若即若离的丝丝甜意在舌尖漫开,个性幼稚的少年被一颗金平糖安抚住了。
诶,原来是因为他呀。
是为了他,里见才会发怒,索性放弃了隐瞒自身的想法,以极其恐怖的力量摧灭了整个中藤家。
因为中藤家制作了他的傀儡,她对此感到愤怒。
所谓的咒具铃铛……也是来由于“他”。
什么啊……
偏偏在走了之后才让他知道。
里见是在乎他的吧,是珍惜他的吧?
“嗯,我明白了,早点老实交代不就好了嘛。”白发少年移开了捂着脸的手,指缝间露出的苍瞳里酝酿着醉酒般的笑意,流转了星星点点的羞赧,盛开的是欢欣雀跃的光。
他大发慈悲地挥了挥手,三两步走到中藤家的长老面前,心情愉快地把铃铛放在长老的手中。
“中藤家还有幸存人口真是太好啦,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五条悟对他说道:“中藤长老,我听说你们家的铃铛是可以感知到双方的位置吧?麻烦,把这玩意升级一下?”
白发少年语气轻快,“另一半好像丢到世界之外的地方去了,如果能感知到就太好了。”
“这不是你们家的祖传秘术吗?中藤长老,一定能做到的吧——”
白发少年最后语调都放软和了不少,轻轻淡淡,少年特有的清朗声线,还拖出了少许的撒娇意味。
不过这听在中藤长老的耳朵里,就是换一种方式的威胁了。
做不到会怎么样?看看身后的一大堆尸体吧。
这个五条家的家主,已经无所顾忌了。
他把会议厅锁住,把所有高层关在门内,玩这一场“生死问答”的游戏,他真的没想过后果是什么吗?
咒术界的机制是僵化的,这也从侧面反应了高层权力的难以动摇。上下层恒定不变,世袭的制度更是让权力被特定的家族所垄断。
从这就可以看出,高层所掌握的权势何其之大。
正如古代皇帝无法一朝一夕剥夺权势滔天的臣子,因为他们需要考虑到朝廷的稳定,权力的倾塌。
有谁可以在这场政治的游戏里任性?
顾虑太多、牵制太多,不知不觉,就是满身束缚。
人是组成机制的核心,但他们从来不是根本。
五条悟这样恣意妄为,凭自己个人喜好杀戮高层,难道他以为这样做可以动摇咒术界千年不变的秩序吗?
没用的。
有立有破,在新生代尚未成长起来之前,在新的先进制度提出来之前,强行打破旧有的制度,只会引来更大的混乱。
一位老人满目怨毒,临死前留下了终生的诅咒。
“你改变不了的,即使你杀遍了高层,也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涌现……五条悟!你厌恶我等,你屠杀我等,但你能改变什么呢?”
刺耳的尖笑,成为了这个老人生命的余音。
“你注定要和你厌恶的事物永远共处一片天地,你奈何不了!拥有神明的力量又如何,你只能任由我等——”
话音未落,他便断了气。
五条悟消散了指尖凝聚的咒力,微光中,他眼里的情绪分外无趣。
“我真是没想到,都死了这么多人,你们还没搞清楚重点?”
烂橘子果然是烂橘子。
“从头到尾,我有在乎过咒术界的秩序吗?”
五条悟的笑容里蕴着狂气,傲慢的居高临下,少年的声线和稳,他慢条斯理地吐露自己所想。
他会带来混乱?那就混乱好了。
打破不了咒术界延续千年的制度?随便啦。
他又不是里见。
或许十年之后的他,和里见一样踏上了教师的道路时,会把腐朽的制度放在心上,会想要从学生、从基层开始,一点一滴地改变这个咒术界。
然而这和现在的他有什么关系?
咒术界的腐烂机制,僵硬的体制,高层手中难以动摇的权力。
——这些关他屁事?
他来到这里是为了里见。他会杀戮高层,是因为他们惹他不爽了。
从头到尾都是他个人的随心所欲,从他一开始就将之称为“游戏”便能看出来。
至于他们所说的,他这么做的后果,单纯的杀戮无法扭转咒术界的现状——五条悟压根就不在乎。
“我来这里,又不是出于什么高尚的目的,谁要费心思要为咒术界谋未来啊?”五条悟大声说出了极为任性的发言。
“那你究竟为何,要动用如此血腥的手段?”
“因为——”五条悟嘻嘻笑着,一脚踩上了刚刚发言的老人脑袋上,用力碾了碾。
“老子乐意啊。”
我杀你们,我乐意。
你们能拿我怎么办?
十八岁的少年,未曾经历过挚友的叛离,也尚未体会过十年的熏陶,没有踏足教育的道路,也没有回馈他以温情的学生们。
正是在极叛逆、极率性的年纪。
甚至可以说,他连普世的善恶观,都没有完整成型。
他曾经会留在“善”的一方,会做出“善行善举”,不过是他个人的情愿,再加上身边老师同学拉着他罢了。
一个人最容易受到外界影响的年龄段,乃至于塑造了、奠定了一生性格的基础,正是青春期的这几年。
青春时期的少年们就像是白纸,朦朦胧胧对世界有了简单的认知,但却阻挡不了外界对他们渲染更深的色彩。
更别提这个人是五条悟。
在御三家成长的他,因为天生六眼而称作“神子”,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毫无底线的纵容更是惯得他无法无天。
当然,如果按原本的命运走下去的话,他也会慢慢学会“人性”,学着从神坛上投落目光,去看曾经被他忽视的“人类”。
如果五条里见……那个女人没来过的话。
五条里见的到来,把原本的命运线更改得面目全非了。
是她亲手点染了五条悟,她企图在少年的白纸上抹平自己的颜色,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不能如人所愿。
这都是因为她。
她成为了他的“偏执”。
于是未来扑朔迷离了,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也好似水到渠成。
五条悟甩了甩手上的血滴,飞溅在墙壁上的深红色晕开了斑点。
他似乎是玩腻了,没再施舍给其余的高层一丁点目光,他拖着中藤家的长老,拽着他的头发晃悠了两下,仿佛要把人的脑浆给晃出来:“中藤长老,升级这只铃铛,要耗费多少时间啊?”
“这些、这些要从头开始更新咒具……需要不少的时间。”长老已经完全吓破了胆,他颤颤巍巍地说着,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已然深刻地意识到,这个少年就是来玩的。
他什么都不在乎。因而,他们手上掌握的筹码,引以为傲的手段,也就失去了原本的作用力。
除了顺从,别无他法。
白发少年思忖了一会儿,他张开手掌,比了个四的手势。
“那,给长老四个星期的时间,约莫一个月吧。一个月之后我来取,时间够不够?”
够才怪了!
中藤长老眼睛都瞪出了血丝,但看着少年俊秀的面容,瞳里不见底的笑意,他愣是没敢吭声。
“没说话,我就当默认了。那就说好了,中藤长老就借我用一个月~”
少年音里掺了愉快的情绪,五条悟拍了拍手,揪起中藤长老的衣领子,在众目睽睽下说了声“拜拜”,接着便使用术式,瞬移消失。
良久的死寂过后,遍地疮痍的会议厅内,才响起了几声闷响,是一些高层老人再也支撑不住,腿软跪地的声音。
他们发布命令的声线都在发抖:“快……快派人联络外界,收拾现场,追踪犯人……”
“颁布五条悟的通缉令,但这里的信息不能对外暴露,派来现场的只能是亲属心腹……”
被咒力丝缝贴合的大门终于松动,灌进了呼啦啦的冷风,吹散了空气里凝滞的血气,同时又把这股腥味带得更远。
当高层的心腹下属姗姗来迟,目睹到惨烈的场景时,登时惊愕得忘记了呼吸,极强的视觉冲击在瞬间剥夺了他们的思考能力,大脑无法理解、无法接受。
仍然站着的只有寥寥数人,一部分人跌倒、靠在了墙壁边,剩下的人都浑身浴血,其中不乏超出人类想象的畸形人体,扭曲着被丢弃在了地上,面目狰狞,死不瞑目。
发生了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最前方赶来的心腹下属,双手还维持着推门的姿态,但他手臂僵硬,双腿发抖,贴着门的手都在不自然地痉挛。
推开这扇门,好似推开了通往地狱的大门。
一线分隔,这边是人间,那边是黄泉。
这是一场屠杀,是属于神明的恶劣游戏。
天灾降临在了高层的头上,经此一劫,高层的人削减了三分之二,幸存下的零星几个,精神状态由于遭到长时间的折磨,也无法回归正常了。
自此以后,五条悟、五条里见……这二人的姓名,或成禁忌。
………
对于咒术界的人而言,这兴许是翻天覆地的一日,浸满了血色,充盈着绝望。
但对于整个咒术界,这不过是小小的波澜,在不久之后,又会被咒术界的机制自然修复。
咒术界上层掀起了一阵阵的混乱倾轧,脆弱的稳定被简单粗暴地破坏了,搅乱了一滩浑水的罪魁祸首仍逍遥自在。
在让人喘不过来气的争斗中,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惊破了天际,如瘟疫般飞速传播开来,震撼了咒术界的所有人,包括诅咒师。
在屠杀了大半个高层、犯下此等罄竹难书的罪行之后。
五条家当任家主,咒术高专二年级学生——
五条悟,宣布叛逃。
作者有话要说: 这波啊,这波就叫走杰哥的路,让杰哥无路可走。
叛逃五和教师杰的世界线,这不就打出来了嘛。
里见姐姐太在意杰了,她处处防着夏油叛逃,结果杰哥没叛,被她“忽视”的悟叛逃了。
里见:就挺突然的。
2("五条小姐总在拯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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