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被炸一事确系外间混入城中奸细所为,事发当日寅时左右,李玄矶得到江蓠派人送来的急报,言祠堂中可能大有古怪,那个时候正是人们酣梦之际,李玄矶再也不能安睡,当即将尚悲云叫了出来,师徒二人乘夜赶过去查看,仔细搜索一番,在后殿一角发现火线,埋炸药之人做的极其高明,火引前端全部以地砖小心覆盖,直到出了大殿才稍露痕迹,但仍用杂物掩盖,若非留心,实在很难察觉。
尚悲云道:“当时也曾想过挖开地砖将火药找出移走,可如此一来,误了除夕的祭祖仪式不说,还会打草惊蛇,弄这阴谋之人受了惊动,必不会前来送死,日后只怕又会另生祸事。我们猜这些人一定是冲着祭祖之事而来,祭祖之时极有可能出现,趁着人不备伺机点燃火引,炸毁祠堂,一举将浮云城毁灭,心思不可谓不毒。师父便命不动,安排人手在附近潜伏看守,只等那人自投罗网。”
果不其然,当浮云城上下人等祭拜之时,疑凶出现,埋伏在旁的守卫见那人去点火引,一起上前捉拿,也是抢功心切,竟误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之计,以至祠堂被炸。
洛小丁问道:“那被拿住的黑衣人可招了没有?”
尚悲云道:“此人嘴巴极严,我连日审问,始终一言不发,后来熬不住重刑,这才露了一点口风,只说是受人之命,至于那人是谁?背景身份如何?一概只说不知道。”
洛小丁道:“此人甘冒大险替人卖命,怎可能不知幕后主使者是谁?即便不知,那也该知道授命之人的一些蛛丝马迹……”
尚悲云点头道:“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大约可知,那幕后之人身份地位都不寻常,只怕又是鄱阳王背后主使……”鄱阳王与浮云城之间积怨深重,由来已久。
浮云城势力范围极大,又有下属族兵,莫说在江湖上地位斐然,便是官府驻地封王对其都莫可奈何,二十年前鄱阳王曾有意拉拢浮云城,想要收归己用。那时老城主裴子庆还健在,裴子庆心性高傲,怎肯屈居他人手下?当着鄱阳王朱睿的面只虚虚应对,过后却毫不买账。
鄱阳王几次三番地遣他做事,只是不予理会,朱睿这才知受了裴子庆愚弄,自此怀恨在心,立意要毁掉浮云城,私底下不知用了多少手段对付浮云城。裴子庆却也不是吃素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竟一一反击了回去。
如此数番较量,朱睿均无所获,之后偃旗息鼓再无动静,裴子庆由是掉以轻心,五年之后,竟忽然发现自己身边最亲近的弟子居然是鄱阳王派来的奸细,他的一举一动全经这弟子之手到了鄱阳王眼皮子底下,甚至连他身中剧毒也都是拜这弟子所赐。
裴子庆痛心不已,临死之前狠心将这弟子一剑刺死,于玄天阁上设耻辱柱,将那弟子的尸身牢牢钉于其上,随后迅速传位于李玄矶。多亏了李玄矶反应迅速,浮云城才未被鄱阳王一举攻陷,但自此之后元气大伤,虽整顿肃清,却仍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将局面挽回。
这些事洛小丁大都听过,只很少在私底下议论,如今听尚悲云提起,不免想起事情的来龙去脉,思索片刻又问:“陈经同那几个工匠如何说?”
尚悲云叹气:“那批工匠的头目完工之后早跑得不见了人影,剩下这几个不过是因工钱被克扣赖着不走而已,于祠堂地底埋火药一事全不知情……陈经那里,只说工匠是由肖常平荐入,余者便再问不出什么?倒是承认自己中饱私囊,此次修缮祠堂,只怕有二三十万缗钱进了他的腰包……”
洛小丁不禁摇头,听闻‘肖常平’这个名字,又觉惊讶:“肖师兄也跟这事有关?”肖常平是童玄成的二弟子,竟然也跟这事有了牵连,也不知童师叔会气成什么样子。
“此次各部阁牵涉的弟子多了……如今麻烦的是,这肖常平竟然与鄱阳王的部署有来往……甚至,还扯上了童师叔。”
洛小丁沉吟道:“我也觉此事没那么简单,单只是外人,哪里会做的这么隐秘?怕真有内鬼作祟……但,童师叔……实在……应该不会,这到底是什么人指认的?”
尚悲云抬头看她一眼:“没有人指认,派人搜了他的住处……有书信来往为凭,书信上提到童师叔……这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我还没来得及跟师父说。最可怕的是,先前捉住的那人,今晚上也直认不讳,承认自己是鄱阳王的人不说,还一口咬死了肖常平。”
洛小丁好半晌没吭气,眼望尚悲云只是出神,良久才道:“你要我帮的忙……便是这个?”
尚悲云“嗯”了一声,道:“关系重大,我不得不谨慎为之……肖常平再是糊涂,也不至于留着这些要命的东西……内鬼只怕另有其人……”
洛小丁点头:“我明白,把书信给我……”
尚悲云还有一丝犹豫,道:“我知你素日对字画颇有研究,故而想到了你,只是鄱阳王的笔迹你也不曾见过……如何又辨认得出?”
洛小丁站起身拍拍手,唇角微微下沉,目中却濯亮如星:“我自有办法。”大师兄的事,便是没有办法,也要想出法子来。
尚悲云坐着不动,考虑良久之后,才从怀里摸出两封书信交给她。
洛小丁也不拆开来看,入手后先试那信皮纸质手感,然后盯着那信皮上的上下款琢磨,又看蜡封,最后才取出里面的信笺来看,看了半晌才道:“用的是上好的澄心堂纸,从这纸笺信皮封口来看,只怕这信倒真是出自王室显贵之门,这字嘛——棱角分明,骨力刚劲,当是标准的柳体,我没见过鄱阳王的字,这两封信先让我拿回去临摹下来,细细揣摩之后再说。”
尚悲云迟疑不决,这是证物,被洛小丁拿走只怕不妥。
洛小丁见他如此,略微一怔,也就明白了他心头顾虑,便道:“也罢,我在此临摹便是。”
尚悲云心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忙叫人添足炭火,而后将门窗关好,严令不许外人靠近。
于是挑亮银烛,调墨、润笔、提袖、运气,开始动手写来,尚悲云在旁打下手,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只看着洛小丁一个人忙。如此过了一个多时辰,方只临好一封信。尚悲云见洛小丁额上尽是汗珠,便道:“太晚了,若不然你还是带回去……师兄总是信得过你的。”
洛小丁听到外面的梆声,竟已是四更天了,也不觉吓了一跳,忙道:“那一封不临也罢,有这一封够了。”当下将信收好,刚好尚悲云也要回去,两人便一起出了龙骖分堂。
“元宵姐姐今儿生辰,你竟然到这时候才回去,该不会挨骂吧?”洛小丁边走边笑。
尚悲云只是叹气:“没有法子,晌午时同岳父岳母一起替她庆过生了,这些日子倒真委屈了她,好在你元宵姐姐不计较这些……”
外面的雪下得大了,雪片纷纷落下,地上铺了厚厚一层,两人冒雪并肩前行,路上再无他人,寂寂无声,雪地里只遗四行脚印,一路蜿蜒向前,雪落下,悄无声息将它们掩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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