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先帝并不是太过宽宏之人,又有原鸿楼那样的人在身边,还有,慕睿对镜夫人的愧疚,温琅的恨意……
恐怕,当年那漠北一役只是一场……
回苏芳苑的途中,潋绡若有所思地一路慢行,而容则只是随后跟着。
“容大人对当年漠北一役知道多少?”潋绡忽然地这么问了句。
容则稍稍沉默了下,才回道:“皇上即位后不久,就封了所有关于漠北一役的资料。所以臣跟公主知道的差不多。”
“你就没去查过?”
容则似乎轻叹了下,才说道:“公主其实太高看微臣了,终究只是个江湖草莽,所能做的,不过是培养些忠心而能干的下属。臣所能查到的,终究有限。”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意味。
“容大人太过妄自菲薄了。”潋绡只是漫不经心地回应了句。
不过,容则的话倒也有些道理。当年,他可以派人监视温琅,最后发现了她们调换婴儿一事,却对锦衣的身世完全无从查起,他能够查到温琅隐匿在宫中,却不知道当初温琅是如何消失的。而那一战,毕竟是十九年前的旧事了,又被刻意掩藏了起来,难寻蛛丝马迹。
确实,他终究不适合这个地方。这么多年了,依旧没折了那份矜傲便可知道,他根本不可能放下属于那个银霜剑客该有的骄傲,不愿让双手沾染这个世界的污秽。不然,入宫十三年,以慕睿对他的信任,以他的职位,要想只手遮天也不是难事。
潋绡终究只是无声地一叹,没再问什么.
靠近苏芳苑,隐约看见站在门口左顾右盼的侍女萝铃时,容则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潋绡只是轻轻侧了侧头,并未在意。
“公主!”看见潋绡时,侍女萝铃禁不住露出惊喜之色,“公主,您可回来了。”跟在潋绡身边的人都知道,只要做好份内的事,不多嘴多舌的话,潋绡还是位不错的主子,不会任意责罚。
潋绡只是轻晃了她一眼,浅浅地一笑。
“公主,殿下过来了,在书房等您呢。”她没有问潋绡去哪了。虽然潋绡贵为公主,但毕竟还只有九岁,作为近身侍女,事实上,萝铃若问一下也是在理的。可是,苏芳苑内,没有人敢将潋绡当做一个九岁的孩子来看。向来沉静安然的潋绡,没有人能看透她的心思,不动声色间的一眼,常令人生不出违抗之心。
“恩。”潋绡只是应了声,便径自走进了苏芳苑。
萝铃赶紧跟了过去。
可是,渐渐地,潋绡慢下了脚步,莫名的烦乱层层叠叠地压上心头,让她有一种透不气来的感觉。
朝身后的萝铃挥袖一示意,她便停了下来,不再跟随。
独自缓行,呼吸却仍是有些凌乱,带着微微的窒息之感。怎么也止不住的烦躁让潋绡禁不住攥紧了拳头,手微微有些颤抖。
“姐姐!”突然听到锦衣的唤声时,潋绡禁不住身体一僵。
目光一扫,才发现自己已然来到书房门前,那边趴在窗口的锦衣笑颜璀璨。
下意识地迎上笑容,往前走了几步,便推门而入,轻笑着问道:“怎么又跑来了,父皇给你的功课做完了?”话一出口,潋绡自己却是一怔。
不过,锦衣似乎也没察觉,只是懒洋洋地回道:“就因为功课太多了啦,头疼死了,就跑姐姐这来了。”
潋绡淡淡地将目光从锦衣的脸上滑过,神色间,未发现丝毫异样,也难怪她从来没有察觉了。从什么时候起,锦衣已经将隐藏情绪的功夫修炼得这般如火纯清了?
心像是被什么忽然地刺了下。
“姐姐,怎么了?”察觉到潋绡突然的沉默,锦衣禁不住问道。
潋绡只是浅浅地一笑,淡淡地嗔了句:“头疼该是找御医啊,我这又没药。”可心里却是一震,蓦然醒觉,锦衣瞒着她许多,她又何尝不是?
“姐姐~~~”锦衣软着声唤了句,带着些央求的意思。
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书桌前,取过案前的毛笔,手一顿,抬头便轻轻地横了他一眼,道:“愣在那干嘛,还不过来。”
这一瞬间,潋绡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两个人,一个依旧沉静浅笑,眉眼之间、目光深处,柔和安然,她只是喜欢宠着锦衣的好姐姐,另一个则是清醒而冷酷地看着这一切,心泛着钝色的痛感。
“就知道姐姐最好了。”知道潋绡答应了自己的要求,锦衣一下笑了开来。
而锦衣的要求,其实只是让潋绡帮着做功课而已。只有锦衣知道,潋绡有一手摹仿字迹的绝活。央着潋绡帮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从未被谁发现过。
执笔,低头,潋绡在一瞬间封起了所有神色,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自以为了解锦衣的一切,却原来只是一泊镜花水月而已。
而她,又是为何将所有的秘密藏在心底,不愿轻启?
没来由地,心底泛起一阵寒意。这个冷透了人心的地方,没有锦衣的温暖,怕是度日如年吧。
到底,是谁需要谁?
稍稍有些出神,手在无意识间一沉,乍然惊觉时,提笔已是不及。
“姐姐!”锦衣一下惨叫了声。
慕睿给他的功课,是拿一些奏折给他看,让他自己做主处理。当然,既然是功课,之后慕睿定是要看过的。
可刚才潋绡这一不小心,奏折上被毛笔蘸了一朵墨渍,异常醒目。
“姐姐,不用这么害我吧。”锦衣苦着脸叹道,“要挨骂了。”
斜睨了他一眼,潋绡拿起笔,便将那墨渍画开,寥寥数笔,苍松屹立,又在旁边题上“父皇,阿绡画得如何?”
随后拿起奏折朝锦衣示意了下道:“好了,没事了。”
锦衣只是愣愣地朝她看了看,什么也没说,嘴角一撇,自顾自写了起来。
等到潋绡取过第二张来时,刚想落笔,却被锦衣一拦,问道:“这回不会是想画梅了吧?”
闻言,潋绡禁不住一笑,回道:“当我是你啊,就知道玩。”
锦衣这才放心了。
“锦儿,当年漠北一役,你知道多少?”潋绡突然静静地问道。话音落下时,自己却是不知道该无奈还是该自嘲。不论她与锦衣之间藏了多少秘密,要她放任危险置于他身边,终究是做不到的。
“啊!”听到锦衣一声轻呼,潋绡转过头去,却见他手中的折子上,亦是染了一朵墨渍。轻轻地笑了声,心里却是难言的冷意。是被她这个问题惊到了吗?为何?
“这回真该画梅了。”潋绡轻笑着调侃道。
锦衣脑袋一耷拉,叹了口气,提起笔时,却忽然问道:“姐姐问这个做什么?”清清泠泠的声音里,听不出藏着什么,但他只是微顿了下,便接着道,“十九年前,边境异族作乱,镜元帅带兵围剿。在乱事渐渐平息时,却传出某处还有余孽未除。因为对方人数不多,镜元帅只带了三百人,但那都是随其征战多年的精兵良将,都是以一抵百的好手。可是,两天后,有一人回来求救,可话没说清楚就气绝身亡了。战凤公主立刻率军支援,可赶到时,那三百人已经无一生存,包括镜元帅。”
“那战凤公主又是为何自刎?那些所谓的余孽又在哪里?”
“不是说殉情吗?至于那些余孽,好象是与镜元帅他们同归于尽了吧。”如此敷衍的答案,可不是潋绡想要的。
“锦儿!”潋绡沉着声唤了句,“皇极殿上,原丞相的那些话,我是与你一起听到的,你居然还那这些来敷衍我?”
锦衣讪讪地笑了笑,似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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