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绡只是静静地躺着,但总觉得整个世界异常地沉寂。
夜已经深了,潋绡禁不住又朝门口看了眼,却仍是失望地轻叹了声。
她体质本就偏冷,不知是因为今日落了水,还是夜里太凉的缘故,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一直觉得整个人异常的冰冷。
等到终于渐渐疲惫,隐约有了睡意时,却恍惚间感觉到有人握着她的手,然后一阵阵暖流传递过来。
潋绡并没有让自己清醒过来,她知道,那是锦衣耗了内力为她取暖。
一时间,心里不知是酸是涩,说不清道不明。
她终究还是睁开了眼。
锦衣似乎并没有觉得意外,只是浅若无痕地一笑,轻轻地说了句:“睡吧。”
可是,他始终避开了她的目光。
潋绡禁不住一阵烦躁,本就被他握着的手掌渐渐收紧,似乎有一种感觉,这一放开,便会永远失去什么。
却听得锦衣轻轻一叹,道:“锦儿还是锦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变的。”
潋绡忽然间觉得,她真的太过贪心,也太过自私了。
可是,无论如何,锦衣的这句话仍是让她放下了心,渐渐意识模糊起来,沉沉地睡去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并没有见到锦衣,他该是如往常那般在外面练剑吧。这已经是他很多年的习惯了。
推开门,才发现外面笼着沉沉的雾色,一切显得迷蒙而模糊。
走过庭院,经过客厅,到了外面的院子里,辨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时,便见到雾里隐约的身影。
衣袂翻飞,素衫清歌,剑光锋芒间,漫声长吟:
水潋青绡锦衣染,
深暖红蕖盈袖香。
隐山晴晚栀花蔓,
剑吟长声无音弦。
天痕尽处东篱下,
红颜空色倾城黯。
流云漠漠归去来,
夏梦无端终是幻。
吟声停息时,剑势也收了。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不知在思索着什么,或仅仅只是怔愣在那而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潋绡回过神来时,雾竟已经渐渐散去。
然后,看到那清晰的身影时,竟不住轻唤了声:“锦儿……”
他似乎一直陷在自己的沉思里,并没有发现潋绡,直到这一声,才突然地醒过来。
稍稍侧过身,看着潋绡,只是轻轻地一笑。那笑里依旧是柔和而温暖的气息,却终究少了那份肆无忌惮的亲昵。
然后,便听到他突然地一句:“姐姐这诗写得实在不讨人喜欢。”
“你又偷看我的东西!”潋绡禁不住轻斥了句。
锦衣只是一挑眉,并没有分辨什么。
收了剑,走回来时,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声轻笑,道:“姐姐,那密室的门,我打开了!”
“什么时候?”潋绡只是下意识地跟了句。
却不料,锦衣没来由地一怔,随即轻描淡写地答道:“昨晚啊,好不容易解开的。我得去睡会了!”
“真是的!”潋绡微微嗔怒地瞥了他一眼。
锦衣只是嘿嘿一笑,把剑往潋绡怀里一丢,便朝屋里面走去了。
下一刻,潋绡忽然地收敛了所有神色,目光沉沉一黯。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本已经往里走的锦衣回过头来看过她一眼,眉头一皱,轻轻地垂下了眼睑,藏进了眼底那浅浅的伤色
从早晨起,潋绡就在药房里进进出出,但是,路过卧室的时候会忍不住看一眼。
门关着,锦衣说他去睡会,不过一直没有声息,该是真的累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仍没见锦衣出来。潋绡本是想等他起来了再吃饭也一样,但犹豫了下,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可是,门一开,却见锦衣只是愣愣地坐在床边,衣衫整齐。
“锦儿?”潋绡禁不住疑惑地唤了声。
“啊!”锦衣似乎也没料到潋绡会突然进来,“我刚起来!”
潋绡却是忍不住笑了下,道:“你当我几岁啊?”哪里是刚起来,分明就没有睡过嘛!
锦衣也觉得自己的理由有些牵强,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起身脱了外衣,便往床上一躺,一边嘴里说道:“睡了睡了。”
潋绡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有些无奈地问道:“你不会是就那样坐了一上午吧?”
锦衣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
潋绡禁不住一叹,随后却突然说道:“昨晚没睡好,我也有些累,想睡会。”
她话说完,锦衣倒是很自觉地让出了半边床铺。
窝进被子里,潋绡倒是真的忽然觉得有些困了。
这时,锦衣却忽然伸手搂住她的腰,头轻轻靠过来。
这在以前,也许算是十分平常的举动,此刻,潋绡却是不自觉地僵了下,但随即便放松了下来。正如锦衣所说,锦儿还是锦儿,没有变的。
可是,即便只是一瞬间的僵了下,锦衣仍是察觉了。
他俯在她耳边,轻喃地唤了声:“姐姐。”沉默了下,才接着道,“昨天晚上,一直睡不着。所以就干脆去研究那密室的门了,想转移注意力。可是,偏偏才一个时辰就解开了。然后,又开始烦恼起来。从昨天开始,我就一直在想,要怎么样才能让姐姐将昨天的事忘记掉,可同时却又不甘心,想要让姐姐知道我的心思,但又不愿姐姐为此烦心。思来想去,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让潋绡又是轻轻一叹,道:“然后,一晚上没睡,又发了一上午的呆?”
锦衣没有应声,只是手臂渐渐收紧,声音有些暗沉沉地,说道:“其实,我曾想过,若是就此放弃,也许对大家来说,都会轻松一些。可是……可是,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一想到要放弃,真的会很难受很难受,真的很难受。”
锦衣此时本就与潋绡靠得很近,头枕在她的颈项间,说话时,温热地气息徐徐地拂过耳际,这样有些暧昧的亲昵,像是迷人入幻的草药,能惑了心神。再加上锦衣那透着黯色的语气,潋绡哪里硬得起半分心肠来。
耳边的轻吻,轻柔得似乎是那春天里最和煦的微风,就那样拂进了心里,久久不散。
潋绡没有避开,或者该说避不开。整颗心软了下来,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更没办法推开他。最后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可这一叹,却令锦衣身体一僵,松开了搂在她腰间的手,渐渐远离。
潋绡忽然觉得有些冷。
事实上,她知道锦衣误会了她那一叹的意思。
沉默了会,她才缓缓开口,问道:“锦儿,你就那样笃定了我不可能动心吗?”她看着他长大,比任何人都了解他,更比任何人都明白他的好。
很明显,她这话让锦衣一下愣住了。
然后他突然地翻身而起,半撑着手臂,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急急地问道:“什么意思?”目光里,是那样灼灼耀眼的辉芒。
潋绡反而是愣住了,她不知道,自己只是这样一句,竟能让他欢悦至此,心禁不住一颤。
让心渐渐静下来后,她才轻声说道:“这于你而言,也许是经年历久渐渐埋下的心思。可对我来说太突然了。除了用理智告诉自己这是不可以的,根本来不及去细细思量。你完全把我给弄懵了。你说你不要深思熟虑之后的成全,但你又怎知深思熟虑之后的,就一定是成全呢?更何况,情之一字,不是简单的是与否。锦儿,你将感情看得太过纯粹了,过刚易折的道理你应该明白的。”
锦衣许久没有出声,只是怔怔地看着她。最后俯下身,轻轻地抱着潋绡,低声埋怨了句:“说得好象比我大了多少岁似的,分明一样大的嘛!”
潋绡只是弯了弯嘴角,柔柔地一笑。
虽是略带赌气的话,却可以感觉到他心神已经放松了下来,然后,渐渐地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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