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过午,接我出馆的车子就停在了门口。我收拾停当欲出门时,姥正站在门里和躬身在门外来接我的男子说话↓见我出来,立刻挥手止了那男子的话头,走过来将我抱着的鸣凤箜篌接了过去放在一旁婢子的怀里,又亲自将写了堕天的名牌挂在我腰间。
“不敢劳烦您,在下自己……”
“嗓子还是哑的不行,这般样子出去就少说几句罢,”姥打开了我的手,将那名牌结好,又问:“姑娘的帕子呢?”
我低头在袖子里摸了,发觉又没有带出来。
姥叹了口气道:“事事都得靠别人打理惦记,真是有贵人的做派了。”她一边说,一双紫目就扫到了跟在我身边的伶儿脸上,伶儿立刻低下头退后了一步。我知她素来厌恶这丫头愚笨,侧身挡了她的目光笑劝:“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就不带了。”
气质高贵威严的妇人皱眉,却也没说什么。脚步声响,一个婢子捧了个漆盘从后面赶过来,将一封素白的绢巾承上来,姥看了一眼转身,摆手吩咐到:“呐,带这个走。”
躬身行礼,我抬手捏了那轻绢就要收入怀中,却发现这尺素下还绣了并蒂的粉莲,连边上都是牵了彩线滚边缀花。惊讶与这帕子的精细,我方展开这封柔滑托在手上,还没看个仔细,姥就拽了过去,叠好了后放在我的袖笼中。
“姑娘不知道这帕子是什么吗?”
“不知……可是很好看。”
狠瞪了我一眼,姥便又叹气,低声道:“亏长了这张俊俏的脸,这城中随便哪个女子都比您精明……那帕子好好收了。莫要拿出来把玩。”她看了我一刻,又来拉我的手:“无论您作何决定,我都依着您的意思……去罢”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地样子。我心里存了好大的疑惑,而姥却又不再解释。扶了婢子的手就走,我躬身施礼,姥也不回头,一并连鸣凤也取走了。
牛车里燃了熏香,一路晃荡着穿街而过。入秋地长安城也显不出丝毫肃杀。依旧是一派奢华繁忙的风物。坐地无聊,我忍不住的就又取出那帕子赏玩,再抬起头来时,车子已经到了曲江池。
我将那帕子收回袖中,靠了臂搁看着窗外——此时的曲江池游人稀少,与流觞会那日相比,一树树海棠正浓绿的繁茂,只是那深重到极致的墨绿中已然有了枯败之色。又行了几步,转过了一丛行树后。我眼前一亮——在堆出地缓坡之上,居然是一大片姹紫嫣红的花海。我诧异着帖了窗子望过去,见那一朵朵花儿粉瓣倦舒。俨然有牡丹的风韵,却又不似牡丹那边簇簇的茂盛色重。轻散的朱痕如同晕开了胭脂涂在瓣上。娇媚动人。
微笑——我记得当时就是在这里,伎乐荀子被一位美艳的如同天女一般的舞姬拉入了一场混乱。因那一次的不忿动念。我没有脱身远离,才有了之后与那两位清俊的公子初见。
那时候地我,尚无法信任任何人,虽生活于这万人的大城中,却日日都如直面坚壁,清苦寂寥。而化了我这一身坚冰的,便是这突然出现地三人。
牛车由疾变缓,最终停住了摇晃,驱车的男子在外面轻击掌,低声禀告:“姑娘请下车,到了。”
收了心,我应了一声,梳开了缠在臂弯地丝绦,又整好了手臂上吊了璎珞地缠金,将收腰罩裙抚平后,提了轻罗堆花的广袖拍了拍厢门。熏染了沉香地车帘便马上被挑开了,一架红漆脚踏就顺在了车旁,我扶了赶车男子的手臂走下去,见一台跳板横在渡口,对面便是泊在岸旁的一舟画舫,足有普通小船三只连起来一般大,其上的木阁梁栋描金,广窗卷帘,接榫的木线上雕满了镂刻的石榴花。
邀约我前来的少年正背向了这边,一动不动的靠在雕了万字格的船栏之上临水而立,腰间绣了萱草纹的大带束了一身青衫,身姿英武挺拔,轻纱小帽笼头,三尺长的丝绦随风荡在身后。
我凝神,见他手旁插了只竹竿,方明白他是等的不耐,就在此处钓起了鱼来¢步上前,我整理裙裾,盈盈拜下,清了清喉咙后提声相唤:“乐师荀子拜见,让您久等了。”方躬身,便听见湖中微弱的一声水花轻溅。我忍了笑,知道自己这句话惊走了他要上钩的鱼。
“就差一点,”鹏公子回头,星目中满是无奈,苦笑道:“素来只闻西子影沉鱼,今日姑娘一声相唤,却堪比西子临水。”
我忍笑,鹏却又一言不发,只是怔着盯着我看,我被他看的局促,便再度躬身。许久,他轻笑了一声,向我伸出了手臂。
“上船,姑娘。”
提了裙裾,我扶着鹏公子的手,小心的迈过了跳板,垂了锦帘的画舫在我落脚时一晃,鹏抢了一步,上前握紧了我的手,伏在我耳边说:“小心。”
略有些凉意的手被他的掌心暖着,我赶忙低头:“谢公子,在下……”话未说完,鹏却放了我的手,转身挑开了垂在雕梁画栋的船楼的帘子:“嗓子哑成这样……请进,坐稳再说话。”
舟后的船家青篙一撑,画舫一荡,便悠悠的离了渡口。这艘画舫内也造的精巧,如同是一处小宅一般,不但柱廊梁窗一应俱全,还铺着织毯,摆放着室内的桌凳。我躬身行礼后,便笼了袖子坐在桌前,鹏公子静默无语,我略觉尴尬,便侧了头去看雕了石榴花的窗外那隔着碧水的姹紫嫣红,鹏站在我身旁,也望向了岸边。又过了足有一盏茶的时辰,画舫已到了池中,鹏公子忽开口道:“我总是觉得该让姑娘来看看此时的景色,因为会觉得姑娘的风韵便如同这芙蓉花,有着令人为之倾慕的娇媚。”
他的口气如此的淡然,仿若是心之所想,便随口而出。我想起来此处被唤做“芙蓉园”,想必这岸上开成一团暖云绚烂的便是此花。
“公子谬赞了,在下粗鄙,无法与这花儿争艳……”说了一句,气息便又一滞,声音也跟着哑了,我掩口咳了声,再抬头,鹏公子已将一盏甜茶推到了我面前。
“昨天听闻你几日前又病了,不想声音也还哑着,有吃药吗?”
我笑,浅啄了口后轻轻点头:“几日前染了一些风寒,已经大好了。”
“嗯……别低头,让我好好看看你。”
脸上一热,我犹豫了一下,又仰起脸来,鹏倚了窗子看着我,我挑了眼角看他,见他一双星目中却仿佛藏了事情,哽在口边无法说出一般的怅然,心中就有了些疑虑,只是被他盯的羞涩,就又错了目光望着窗外的景色。许久,鹏苦笑了声,将身子探出了窗子,拍了两下手吩咐道:“都下去,未唤你们上来就不要过来。”船后掌篙的人应了,跟着便是水花迸溅的扑通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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