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桩上绑了绫罗的马厮顺着街边排出好远,柱子间还垂着篾编的帘子,光鲜的就像是特意建成庇荫的长廊,将本来宽阔的街占去了一半。另一半的街旁种植了应景的花树,此时正值长春花盛开,一字排开的诗板竖在依然芬芳的翠色之中,上题满了文人骚客的词句,写的雅致独到的诗词前聚了不少人持笔抄录,更有着彩衣的歌姬们击掌念唱着,声音婉转妩媚,似乎都浸透了那繁花散漫的香气。
这里就是平康里北曲′与南曲只隔了几条街,却与清素淡雅的南曲迥然不同,刻意彰显着奢靡华美的气派。
官妓馆洛云坊的门口搭了台子,上面一位舞姬身挂彩铃璎珞,将乌鬓梳理的如同造像中的菩萨,正单脚踩了倒扣过来的碗底,扭了柔软的腰肢随欢快的曲子回旋着,引的围观的人们一片喝彩。我又看了那女子一刻,感觉她即使是再灵动乖巧,举手投足与月染相比也终究是生硬滞涩,更赶不及月染十分之一的美艳。
月染就像是空中的明月,与她单纯的美丽相对,那些伪饰娇媚的女子就如细小的星辰,会完全隐没在她的辉光中。
“……快看,还挺有姿色的。”
“这身穿戴可不像吃不饱的人家,怎么孱弱成这样?”
“是来劝男人回去的……切,小脸白长的算顺眼,你们瞧那一脸哭丧样子,一点喜气都没有,谁倒了霉娶这样的女人,还不如出来快活。”
几乎被压在乐声之下的。是口气轻慢的窃窃私语,几个浑身香气逼人地艳妆女子正在我身后指点品评着——诚如她们所说,身量纤细的我在这些丰腴的女人中。就像是长在芍药中地芦苇。
她们不知道,我只是黑暗。毫无光彩的夜之魅影。
“您也别生气,您看这年月有几个不消遣游乐地,您可别……”向我连连拱手的小厮紧身靠袖,头戴绿巾,此时是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唯恐我会耐不住冲进去一般斜了膀子挡着半个门:“咱们这里是寻乐子的地方,过来听曲看舞的人这么多,一时也寻不着不是?您先回吧,您家官人许是吃口酒也就回去了。”
“别架着了,我也不想来此处闹事,怎奈那死鬼地老子快断气了,现在正等着孝子回去看一眼就撒手闭眼,”蹙眉轻叹了口气,我撇了嘴角将手中的一贯钱丢到捧了双手谄笑的绿巾小子手中:“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们这边的姑娘,有劳给我指出来他们的屋子,我自己进去叫了人出来就成。断不会有你的麻烦。”
“是是,”那小子立刻将钱揣入怀中收了。腰弯的都要和地面平直。连连拱手:“这事可确实耽误不得,贵人里面请。小的这就给您安排去。”
心中暗笑,姥和我闲话的时候,说北曲这边经常会有怨妇带了家奴打上门来找自家地男人回去,我当日只是听了,不想今日这怨妇到也装的像模像样。提了裙摆,我侧身从小厮推开一缝的侧门走了进去,随即便被淹没在一片更嘈杂地混乱中。
南曲也有舞姬的教坊,虽然比伎乐馆要热闹,却也是深宅高墙地艺馆,礼法严格。而洛云坊更像是我撇见过地西市中胡人的酒肆,整个院子里都铺了可以供人席地而坐地锦毯,其上高搭了遮阳的彩棚,一条条低案上摆满了酒食,围着中心的台子。身着各色彩衣的女子们就靠在来此消遣的男人肩上,娇声调笑着劝酒,又用指头捏了切的极细的脍送到客人的口边喂着。堆绢的台子上正在演傩戏,带着面具的几名舞姬踩了拍子,蜻蜓点水一般绕着台子转的旋花乱舞,台下的羯鼓拍节错乱,却敲的震天动地。
夜羽烦乱的震鸣,我侧目,从一对对男女身后走过去。一个吃到半醉的男人反身,红着一双眼睛伸出手来捉我赤着的脚,我轻轻的跃起,然后从他的手背上踩了过去,高亢的羌笛和众人的嬉闹将一声惨叫淹没的无人觉察。
越过了喧嚣的舞场,便是一处处分割出的小院落,有牵着手的男女站在门口。女子笑的谄媚,男人钩了那女子的下颌,眼睛却瞟着我。女人见了,伸出点着艳红蔻丹的双手将那男人的脸强扭过去,又转过脸来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别过头去快步离开,那些登徒子的玩味目光让我如芒刺在背——我也许永远都无法和这城中的美人一样,可以坦然的接受那些黏腻的目光。
又穿过了几处院落后,前面的乐音也隐不可闻了,引路的绿巾男子走出了十几步远,站在一处院落外微躬身,袖子遮挡的手指向内指了一下,我点头,他便小步倒退着走开了。
我抬头静静的站了一会儿,看着悬在头上的锦幔——那些橘梗的花纹不是绣制而成,而是粗浅的沾了颜色描绘上去的,也许经了一夏又一秋的日晒雨淋的有些褪色,倦倦的随风飘荡着。
提气,跑。
毫无声息的脚步化为木屐踏在地面的咔咔声,我快速的奔向那扇紧闭的院门,丝绦飞舞中,我伸出手臂,大力的去推那门,收在怀中的手也握住了一直藏在胸前的短剑。
就在我的手指即将碰触到那腐朽的木门时,门突然的被从内拉开了,一道劲风中扑面袭来,我眼前一暗,脖子便被门里伸出的一只大手狠狠的卡住,整个人都从地上拖了起来,手中的短讲间便被夺了过去。
“下马!”
有人闷声低吼,跟着便是天旋地转的一个背摔。完全没有卸开力道,我直直的就被丢在了地上,耳中只听见自己的背和地面碰撞时发出的闷响,夹杂了珠钗折断的碎音,随即眼前一团漆黑。
从发间甩落的珠子在地上弹跳远了,蜷缩在黑暗中,我一动不动的抱紧了自己的身子眼前一片飞速爆裂的金星——幸好存了一口气,剧烈的震荡让我有许久才恢复了呼吸,憋的胸口烧灼一般的剧痛。
凝了寒意的软剑再度出鞘,六柄锋芒都指向我的心脏。
会用披风将敌人的眼目盖住,然后绑缚或者扑杀,这果然是北人刀客们惯用的手法。
“怎么回事!”
这、这声音?
我听见门打开的声音,隔着厚重的粗布披风,模糊的看见有两个人走过来站在我身边。其中一个人躬身,想要掀开盖在我脸上的披风,却仿佛吃了一惊般的倒退了一步。
来不急细想,身子一轻,我已经被人拦腰抱了起来,双手也让另外一人扭着反制在了身后,就在包在黑暗中的我被提起来的时候,我忽然从都是尘埃的披风中嗅到了一缕淡雅的檀香。
“只是个姑娘家的,居然不知道轻一点!”再度开口,这人的语气中没了方才的警醒,却夹杂了份紧张:“快看看是不是昏过去了?”
提着我的那人手松了松,我被放入另一个人的怀中小心的抱入了屋里,有人将杯盏什么的从桌子上推了下去,然后将我放在桌上,盖在脸上的披风也被揭开了。紧紧的闭着眼睛,我尽力的效仿那些娇弱的女人昏厥时的样子,如同枯萎在阴影下的花儿,毫无生气一动不动的躺着。
“水!快拿来!”那出奇熟悉的声音很着急,我略安心——这些人终于没有疑我,刚这样想着,就听见噗的一声,脸上顿时笼了一阵冰凉的水雾。
他、他居然……
斩玉刀差点就脱手飞了出去,我在暴怒之中睁开了眼——然后就一下子愣住了。
璃光?
读者osame小姐在看过了昨天的更新之后,提出了要看看那套官做首饰的效果图。
在下如你所愿,用了n小时的时间建模渲染出来一张图。
地址我挂在今天公众章节的更新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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