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积存的冰雪,在未出正月之后就被风化尽了,只是从关外过来的风还一直吹着,连放在桌上一会儿的茶碗中也有细沙。
长安城里依然是满眼肃杀的景色,一方面是柳比往年迟了的萌绿让风物落寞了,一方面,因为那件事,不但一贯热闹的西市酒肆受了影响萧条了,甚至连也宫中的夜宴也少了许多。
市井中都传说着裴大人府上出的乱子。
二月二日那天,裴府按往年惯例举行了盛大的家宴,赴宴的不但有宫中的同僚,连踏青归来的东宫也随性前往。这本是光耀门楣的大事,谁料就在这么关键的场合出了差池。
传闻说,刺客是扮成传菜的内侍入府的。因为太子忽然驾临,府中的侍卫被禁军替换了,加上大家都在将宴席搬至中庭,竟就没人注意到混杂在内侍中的生人。在众位大人酒过三旬的时候,一直在站在廊下的刺客掀翻了面前的矮桌,从低凳的夹层中抽出藏好的刀直奔主席而来,而禁军此时都在廊外听命,回身相救显然是鞭长莫及。
在百官的惊呼声中,裴大人立即扑倒在太子身上,想以自己的血肉之躯阻挡大难的来临。而刺客早就纵身越过中央搭建的乐台直扑内堂,眼看救之不及,那刺客突然在空中翻了个筋斗,重重摔在了地面上。
目睹这一场变故的众人都惊呆了,一时间,平日在庙堂上沉稳老练的大人们和歌姬乐伎们混杂着四散奔逃,而惊魂未定的侍卫冲将上来,呼喝着拔刀围住了一动不动的刺客。一个胆大地侍卫把刺客的身体翻了过来,发现此人跌的乌珠暴出七窍流血,脖子在地上被摔到折断。早已经死了。
这事情在第二日就传遍了长安城,有人说裴府中早已被安插了内线。所以如此顺利地藏了杀手入内;更有人猜测,这名刺客为了不在被捕后受尽屈辱,所以事先喝下了剧毒的药剂,不想时间计算错误,在没有成事前药效就发作。网.手机站..白丢了性命。
自然,这些只是市井间地闲话,而宫中,除了减免了不必要的普通宴会外,什么动静都没有。
但这些传闻还是有它的真实性,至少,那天的经过就是如此。
我那天就在当场。
乐馆在年关时就收到了上官府的帖子,又单开了一张拜帖,请伎乐馆总管也过去赴宴。这自然是客套。这种说是重要,却又不那么严肃地场合由姥出面多有不便——以姥的官职赴宴,若是居于客座。定然是末席;可若以乐伎的身份出席,便又等于自己贬低了身份。姥便对我说:姑娘许久都没出门了。就跟着去一趟吧。平康里伎乐馆的代师范在这种宴会露面无可厚非,顺便也可以见一下各部的大人。以后不会生分。
到了当日,我穿戴齐备,领着乐伎五十八人,分承了六辆车赶赴裴府。候到下午,乐伎就登台了。因为是助兴的乐宴,我自然不会取夜羽出来,只是坐在娇艳如花的女人们中间打着铃鼓。主宾们实际上早就到了,一直在内院中吃茶,此刻乐宴齐备,便于屋内落座,一时间人声鼎沸。
此时春寒依然未褪尽,我透过避寒的白帘子,所能见到的只是华丽缤纷地锦衣在松油灯的照耀下流动着的色彩。
不知怎地,在这一片鼓乐祥和中,我感觉到一脉隐藏其中的不祥。
杀意暗伏。
如同验证了我地感知,就在胡旋舞地音律达到**时,忽然的就出现了一声钢口地微噌声,虽然这声音在嘈杂中轻若游丝,却还是令我感到了从背后突现的杀意。
刺客越过乐台的时候,乐师们恐惧的尖叫着,我看到人影从空中掠过,在台上留下枭般的阴影。
抬起头,我和那拼死一搏的男人对视,如此之近的距离,我甚至可以从他惊诧的回顾中看到自己映在那死灰一般瞳仁中的影子——如春花般灿烂的女子,邪魅的笑意盎然。同样是行走于暗夜之中的猛兽,渴战的本性让我们瞬息便洞悉了对方的存在,与此同时杀意已经交错了一个回合,高下立分。男人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僵直,仿佛看到了催命的恶鬼。
侧过头,我看向别处——求死吗,请便。
就在这个时候,被他带起的劲风吹的帘子向堂内飘开,余光中,一身酱紫胡衫的裴大人失态的扑向主席,而被他护住的年轻男子紫衣玉带,正望向我这边。
电光火石的刹那间,我依稀的感觉那张清秀俊朗的脸如此熟悉——那明利的,似乎有如火的星光跳动着的双目,忽然上翘的嘴角……
那……那是!
夜羽厉声呼喝,仿佛要从我的身体中挣出,指证什么一般的呐喊着。
刺客落地的时候仍带着向前的冲力,却跟着就扑倒在地,直直的面朝下闯出了好几步,白刃钢刀也脱手滑出,刺耳的声音在地上留下一串火星,接着直直的就撞在了内堂的挂酒袋的酒匦上,一皮袋的紫酒摔下来喷了一地。
我转过脸,白的垂帘已然落下了,我只能依稀的看见有人拥住了那位向后堂退去。而乐台这边已经乱作一团,侍卫从我身后冲过去,一部分逼住了一动不动的刺客,一部分立时拔刀逼住了已经吓的动弹不得的乐伎们。抱着铃鼓坐在混乱不堪的女人们中间,我呆呆的望着那随风再度翻飞而起的垂帘——那里面,早已没有任何贵人的踪影。
是错觉吗……我会觉得太子方才隔着混乱的人群向我淡然的一笑。
我忽然意识到,正是那个笑容让我做了违背本性的事情。
我出刀了。
乐师们都被上官府赏了一封银子,并警告要三缄其口。我在阶下拜谢了,带着失魂落魄的一群人乘着牛车回到了伎乐馆,守门的执事见姑娘们个个钗裙散乱,面色苍白的眼中含着泪水,立刻飞跑入内禀报了姥。
姥笼着手站在内院门口,我向她跪拜之后,示意持事关门落闸。许是已经料定了出了大事情,姥面色十分不好,带着这群惊弓之鸟进了内院,一路上什么都没问,我也不发一言,低头跟着她走入乐馆中的教坊。
尚未坐定,四下便一片哭声。
姥端坐在案后,冷着脸看着哭成一团的乐伎们,再看看我,又看看她们,复又看我——我在一旁大口的喝着已经冷透的茶。
“荀子姑娘,说吧。”
放下茶盏,我匍匐在地上行礼,把刚才的惊变讲述了一次,其间多次被爆发出的抽泣声打断——乐馆的乐伎们多出身于文墨人家,莫要说今天的凶险场面,就是庖厨间的生肉恐也不曾见过,撑了一路回来,已经耗尽了全部的矜持。
姥安静的听完我的讲述,并未如我想象的慌乱惊恐,她沉思了片刻,最后只是说了一句:“居然出了这等事……起来吧。”
揽了衣袖起身,我退向一旁。
“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了,姑娘们都回去休息吧。”姥说,她从袖笼中伸出手指,捏起一枚茶盏,慢慢的擦拭着。
谁也没动,已经被吓的少了半条命的女人们都呆呆的坐在原处,望着姥。
“有句市井间的话,叫:一张嘴同时干不了两件事,吃饭和说话……”茶盏擦好了,姥将它又放回案上,之后抬起头盯着女人们的眼睛:“这话虽粗浅了些,却是至理名言,姑娘们都明白么?”
惊魂未定的乐师们都立即点头。
“那就请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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