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水……”沙哑的低喃几乎听不见,要不是干裂的唇微微蠕动,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需求。不一会儿,一股清冽,甘甜的液体慢慢注入她的口中,即便咽喉疼得像割裂般,她依然急切而艰难地吞咽着这生命之泉。
“阿妈,她会死吗?”
“死不了。”
“她是什么人?”
“不清楚,看长相可能是梁国人,反正不是我们鄂鲁族的。”
“她长得好美!”
“美丽的女人都不可信。”
“她会是坏人吗?”
“等她醒了你自己去问她呗!”
……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处在这种昏昏沉沉的半昏迷状态中,偶尔醒来,耳边也总有一老一少两个声音在叨叨地说些什么。有时很清晰,有时又很模糊。很好奇,在她耳边说话的到底是谁,但沉重的眼皮始终睁不开,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第十天。
灰蒙蒙的帐篷顶子,这是她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景物。试着转动脖子,帐篷里简单得近乎寒酸,除了她睡的这张床,几乎空无一物。想翻身坐起,可手脚的绵软无力,让她又跌回了床榻。
呃,这是哪里?她这究竟是怎么了?蹙眉之下,记忆渐渐回笼。此刻虽然全身无力,但为了确定一件事,她还是用指甲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掌心。
痛!她欣喜地发现这项能证明自己依然活着的证据。于是她记起来了,当自己慢慢躺进那具女尸身体里的时候,死神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响起。
“从今以后,你就用这具身体继续活下去,直到寿终正寝,我才会来带你走。”
这么说她是借尸还魂了。也好,能够活着毕竟是一件值得称庆的事。前世与她再无干系了,这一世,她要用这具身子好好活过。不是没有留恋的,毕竟前世的她生活得相当优渥。年纪轻轻便取得了高级营养师的资质,在一家跨国食品公司担任首席营养学顾问,年薪以百万计。虽然从小父母双亡,但身为中医界泰斗的爷爷却疼她如珠如宝,并将毕生所学全都传授与她。即便最后她没有继承爷爷的衣钵,但高级营养师的职称也不算辱没了爷爷的身份。幸好爷爷在她之前离她而去,否则她的死如何让爷爷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锥心之痛?如今前世的她已是无牵无挂,来到这一世重生也算了无遗憾了。
“呀,你醒了!”侧头望去,一个约摸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满脸惊喜地看着她。虽然皮肤黝黑,长得也很普通,但一双眼睛却是难得的澄澈。
小姑娘放下手里的水盆,飞奔出去:“阿妈,阿妈……”直到声音逐渐远去。
小姑娘的衣饰很眼熟,头发扎成无数根小辫,最后都用一个银饰绾在头顶,像新疆人,但宽大的袍子及马靴又像极了蒙古人的衣饰。她一向搞不清楚少数民族的穿戴,那小姑娘的服饰更让她困惑自己身处的地域。
不一会儿帐篷的布帘又被掀起,进来的除了刚才的小姑娘,还有一位中年妇人。
“你醒啦?”出口的苍老、粗嘎之声让她面露讶异之色。
一边的小姑娘倒不以为然地笑笑:“是不是很奇怪阿妈的声音啊?很多人都像你这样呢!但是阿妈这病好久了呢,吃了很多草药都不见好。”
“苏拉!”中年妇人瞪了小姑娘一眼,怪她多嘴,接着又笑对着她,“姑娘饿了吧,我煮了青稞粥。”说着便将左手提着的一个陶罐举到她面前。
扑鼻的香气立即勾起了她的食欲,奈何这具身体十分虚弱,愣是坐不起来。那叫苏拉的小姑娘甚是伶俐,蹦跳着跑到床边将她扶坐起来。软软地靠坐在床榻上,此时妇人已盛了一碗粥坐到了她的身边。木头做的勺子舀了口粥,轻轻吹凉凑近她唇边。也实在是饿了,她张嘴就将勺子含住,吞下了此刻让她觉得是人间美味的青稞粥。一碗粥就这样慢慢地吃完,虽然仍觉无力,但已舒服多了。
“谢谢!”她出口的暗哑也着实吓了自己一跳。
身边的苏拉惊喜地大叫:“原来你会说话!”黝黑的小脸有些微的发红:“你刚被救回来那会儿,只会动唇,声音都发不出,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呵呵,这下好了,以后有人陪我说话了!”
“苏拉!”妇人再次瞪了小姑娘一眼。苏拉吐吐舌,不敢再多嘴。
“我叫腾澈,是苏拉的阿妈,你是被我男人从沙漠里救回来的。姑娘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日后等身子养好了也好叫我男人送你回去。”妇人嘴里问着,但神色中隐隐有着一丝防备。
名字?该是这具身子的名字吧,只是她不知道啊!而她自己的名字……那是嗜医如命的爷爷给取的——连翘,呵,连名字都取了一味药名。
“我叫连翘”她回。至于从哪儿来,总不好说是借尸还魂吧,想必要被人当成妖异了。
腾澈见她只报了名字,以为她不愿多说,也就没再问下去,扶她躺下,便拉着苏拉离开了。
妇人走后她也觉得累了,闭上眼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五天后,连翘终于能下床了。其间苏拉经常会钻进她帐篷找她说话。从苏拉嘴里了解到自己目前所处的是草原上的一个小部族——鄂鲁族,附近的草原聚居着七十多户鄂鲁族人。半月前,苏拉的阿爸跟着沙漠商队回来,在途中救了奄奄一息的她。
在这片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除了鄂鲁族之外,还有许多民族,例如庆琏族、汞巴族、维狄族、坎拉垭族等,而这草原上最大的族群则是番烈族,也是统治草原各部族的大国——番国。生活在这片大草原上的牧民说的都是番语,不过他们鄂鲁族一直以来都是以跑墒为生,而草原以南的梁国就是他们经常进行商贸交易的大国,因此他们的族人从小都要学梁国话,成年后也要跟着商队出外经商。但是近年来沙漠以西的格萨国不断入侵,侵占了草原的大片土地,迫使他们这些小部族不断向东迁徙,还得时刻担心格萨骑兵的偷袭,她阿妈的嗓子就是两年前格萨骑兵突袭村落,火烧帐篷时被烟熏坏的。
听着苏拉忿忿地指责格萨国的暴行,连翘只觉得有些事不关己的漠然。对于战争和纷乱,那是历史课本中经常描绘的画面,然而一切的杀伐只为了最终的和平。处在动荡年代的人们只不过倒霉地身临其境,适逢其会而已。不过苏拉给她的信息也让她了解到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这儿的民族她一个也不曾听说过,各处的地名也是闻所未闻,不过幸好语言相通,不至于让自己完全失落在这个时空。
在帐篷里躺了十五天,连翘第一次走出帐外。一碧如洗的蓝天下,青色的草原干净得纤尘不染,一朵朵白云低得好像伸手就能撩下一片来。距她的帐子不远处,疏疏落落的散着几十几顶帐篷,俨然一个小村子。
“那是我和阿妈的帐子。”苏拉小手朝前一指。顺着她的手往前看,正巧见到腾澈从帐子里走出来。
“阿妈,她能下床了!”苏拉兴奋地朝腾澈挥手。
被她一喊,其他帐子里也陆陆续续钻出些瞧新鲜的牧民。
“走,我带你去认识新朋友!”苏拉一把拉住连翘的手,把她往前带。刚刚恢复些的身子自是经不起几下急跑,待跑到众人面前,她已有些急喘。
“行啦!”腾澈走过来一把拽过苏拉,“连姑娘身子刚好些,怎经得起你折腾!”
“对哦!”苏拉孩子气的懊恼着,抓抓脑袋很有罪恶感地瞧着她。
连翘只是轻轻一笑:“没事!”没想到她的笑竟引来四下几道抽气声,她不明所以地看看众人,全都一副傻呆呆的模样瞧着她,再看向苏拉,没想到平时爱玩,爱笑,疯惯了的野丫头也一脸艳羡地盯着她猛瞧。皱了皱眉,她只能求助地望向腾澈。
“别担心,他们是因为从没见过像你这么美丽的女子,看傻了。”腾澈笑扯着她暗哑的声音跟她解释。
美丽?一时还无法消化腾澈传达给她的信息,前世的她姿色普通,从来没人会把美丽一词用在她身上。难道这具身体还是个大美人?
“阿爸回来了!”没等她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苏拉已经兴奋地指着远方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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