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开头巩子建差点就和白晓争辩起来之外,整个的面试可以用波澜不惊来形容。其实说起来,这次的面试从根本上就显得很滑稽。巩子建和白晓都是经理级的人物,而顾芳不过是李成梁的秘书,就算现在李成梁是总经理了,顾芳秘书的身份也还是没有改变。让一个秘书来面试两个经理级的人,而且这两个人以后很可能会再次高升一步,怎么说都有点不太妥当。按道理说,面试就算李成梁不亲自露面,也应该由他的助理也就是刘方平来负责,可惜刘方平是个废物,派不上用场,最后也就只有难为顾芳了。
顾芳其实也没有面试人的经验,但她愿意为李成梁竭尽心力。李成梁既然想要有一番作为,就必须广收人才。他信任顾芳,这让顾芳很高兴,但如果他能够信任的人仅仅只有顾芳和刘方平,绝成了大事。顾芳问白晓和巩子建的问题大多侧重于试探他们为人处事的态度和性格,对于他们的工作能力则很少涉及。这第一,是因为这方面的事情,顾芳自己也不敢说就高到哪里去,第二,他们能被李成梁从众多的档案之中挑选出来,就说明李成梁对他们的能力是认可的。顾芳要看的是他们值不值的信任。
“我不喜欢巩子建,这个人的野心太大,把他留在身边的话,必须时刻小心,不然一有机会,他可能就会做出什么不利于你的事情来。”刘方平开始发表类似于老生常谈的见解。几乎每一本书里,那些老诚持重之辈,面对那种汲汲于名利的后生晚辈都会有这样的评语。这种评语对与不对,各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但不论对与不对,做出这种评语的人都会迎得一片赞扬之声。既然有这种便宜事情,当然要先干才是了。
李成梁看了看刘方平,说:“你确定你不喜欢这个人是因为他野心太多而不是因为他长得比你帅,比你有本事?”
“…咦,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这种感觉,说不定我不喜欢他,真得是因为他长得比你我都帅呢!”刘方平嬉皮笑脸地答道。李成梁本来说得是“你”,他很狡猾地将之换成了“你我”。
李成梁气得直咬牙,说:“刘方平,我不知道是不是上一次的打击让你的脑子出毛病了。要真是那样,就早点去安定医院!我们在谈正经事,你开什么玩笑?”
刘方平还不服气,说:“要说开玩笑,也是你先开的,怎么反推到我头上来了?”
“你们两个到底有完没完?”顾芳不耐烦地打断两个的争论,说:“还是让我先来说一说吧。首先是那个白晓,我觉得她很不错,个性爽朗又精明能干,而且很念旧情。如果我们真把她提拔上来的话,她一定是我们的好帮手。我建议让她担任投资部门的经理,这样荣华国际的支柱项目之一就会由我们操纵了。”
顾芳如此认真,这让李成梁感到很欣慰。总算还有一个人能帮自己,要是两个人都跟刘方平一样,那自己真就要欲哭无泪了。“芳儿,你的提议很好,不过有个问题。投资部门的经理是我大哥任命的,他现在还是董事长,会那么轻易就把这个位置交出来吗?”
“找找你老爸怎么样?”刘方平道:“这件事其实对你大哥来说也不见的是坏事。你为了提拔你自己的人,擅自作主撤换投资部门的主管,一定会激起别人的怨恨。以后投资部不出岔子还好,一旦出了岔子,一定会被用来作为攻击你的一颗重磅炮弹。只要这么想一想,你大哥应该会同意的吧?”
“嗯,要是我大哥的脑子能像你一样想得开的话,他应该会这么做吧?不过我看有点难度,算了,我就去找我那个厉害的老爹谈一谈吧。好,白晓就这么安排吧,现在再回到那个巩子建身上。芳儿,你以为那个巩子建应该给他个什么职位呢?”
顾芳这次有点犹豫,想了又想才道:“这件事情还真有点麻烦。按道理说,白晓和巩子建他们两个中至少应该有一个要留在你身边帮你处理日常事务的。既然已经决定白晓担任投资部门的经理,那这个巩子建当然应该留下来。不过…”
“不过现在成梁身边已经有一个只吃饭不办事的助理了,如果有两个助理的话,一来容易引起巩子建的不满,二来权限不明,重复职位也不利于办公。按道理说,应该把那个没用的助理开除才是,但那个助理偏偏人很好,这就让顾小姐很难直言了。我猜得对不对啊?”刘方平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似的,满脸得意之色,好像很高兴自己能料事如神。
李成梁鄙视地看了刘方平一眼:“人好?你要是也能算得上好人的话,那这世界上就没有坏人了!我告诉你吧,一直不开除你的原因,一来是因为王海蓉的关系。毕竟你是他的情人(刘方平的眉毛很不自然地动了一下。)二来,我们毕竟是十几年的朋友,再怎么说,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饿死。这才让你混到了现在。既然你也知道巩子建应该担任总经理助理,还不赶快退位让贤?”
“没问题!”李成梁说得干脆,刘方平回答得比他还干脆:“这几天光看那些文件就害得我头疼了,再加上你当了总经理,身为你的助理一定会比以前更忙,我可没有那个本事。你还是早一点把我撤了吧。不过我丑话可以说到前面,我是被你辞退的,你必须得补给我薪水,少一分钱我就跟你拼了!”
李成梁好笑地看着刘方平,这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如果这个人多少能有点真本事,难道不是一个绝佳的助手吗?可惜啊,最重要的东西他偏偏没有,不过他的要求自己不能答应。“想得很好啊,那你想过没有,就算我给了你这笔钱,你以后打算怎么样呢?你的工资本来就不高,就算补给你两个月,也没有多少,特别是在S市这个地方,就更花不了太多时间了。你还是要找工作,啊,当然,你还有王海蓉,不至于饿死。但在自己的女人手下讨饭吃,未必比在自己好朋友手下讨饭吃好到哪里去吧?你的助理位置必须让出来,但你不能从我公司离开,我以后还有用着你的时候,这样吧,让你当我的顾问怎么样?”
“顾问?什么意思,我要干些什么?”
李成梁又开始用手去弹空气:“怎么说呢,现在都讲究企业文化,你就当一个文化顾问怎么样?很适合你吧,这样以后说出去也好听一点。”
“听起来很不错,你怎么想起这个主意的?”
“我前几天在看有关王叔文的书,有一个棋待诏在身边真是件很不错的事,你不这么觉得吗?”
刘方平翻了翻白眼,说:“如果你愿意花钱请一个随时陪你下棋的人,我无所谓。工资方面怎么说?”这才是他关心的问题。
“你想怎么样?你是光拿钱不干活啊!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可以靠跟人下棋赚钱吧?阁下你几段啊?你的工资跟以前一样!”李成梁没好气地道。这个家伙只知道讲钱,一点兄弟义气也没有。
刘方平很无奈,但李成梁说得也没有错,顾问这个位置比起助理要好听多了,以后自己如果想偷懒的话,也比以前更方便。自己没有理由拒绝,虽然他心里也明白,李成梁这么优待自己,交情是一方面,自己和王海蓉的关系是另一方面。
“那就这么说定了,推荐白晓担任投资部的经理,让巩子建任总经理助理,还有什么意见没有?”李成梁已经准备站起来了,刘方平的一句话又让他坐了下去。
“成梁,我忽然觉得还在应该在白晓的职位前面加一个总经理助理的名头,你认为呢?”
李成梁来了兴趣,道:“为什么,为什么突然想这么做?你还是想防备巩子建吗?”
“倒不是完全为了防备他。”刘方平刚才灵光一闪,想起要这么做,但具体的理由却还要好好想一想。他稍稍停顿了一下,道:“我不是怕巩子建的野心。他的年纪比我们还小,又有才能,这样的人有野心是正常的。正因为有野心,所以他才会努力做事,你需要的也是这一点。不过我总觉得他和白晓两个人同时调来,白晓的年纪又比他大,如果让他们两个人明显分出高下的话,好像不是太好。具体原因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这么觉得。”
“这么觉得啊,你这么觉得很有道理。”李成梁对于原因倒是比刘方平想得更清楚。巩子建少年得意,要是只把他一个人提升为总经理助理,只怕他对自己的自信就会更加膨胀,万一要是一时自作主张惹出大麻烦就不好了。让白晓跟他平级来平衡一下,既可以不让他那么冲动,也有利于他们之间的关系,特别是可以安抚白晓。这个改动并不大,但却有画龙点睛之效。也许让刘方平留在身边,对以后真得会很有帮助。
李成梁从善如流,考虑过刘方平的建议之后,表示了赞成,这就说明这件事到此终于可以告一个段落了。李成梁对于自己马上就可以脱离苦海感到很高兴,忽然想起了一件要紧的事,问刘方平道:“对了,这几天,你见到王海蓉没有?”
“…没有,她这几天好像出国了,要说到圣诞节前才能回来。你找她有事?”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十二月份了。自己在S市这段时间好像没干什么有意义的事,当然了,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做。自己跟两个女人上过床,其中一个还是王海蓉的好朋友,然后又玩了一把很不漂亮的失恋。除此之外好像就没有什么了。刘方平感到有点惭愧。
“圣诞节前吗?那应该正好赶得上。”
“赶上什么?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李成梁做出一副吃惊的表情:“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你难道不知道吗,天啊,天啊,这真是太让我吃惊了。”
“你够了吧?想吊我胃口也不用这明显啊。快点说,到底什么事!”刘方平不耐烦地道。
李成梁变戏法似地拿出一张红色的喜贴递给刘方平,以向遗体告别的沉痛语气说:“我实在不忍心亲口说出来,你自己拿去看吧!”
刘方平不明白他在耍什么把戏,迟疑了一下把喜贴接了过来。这是一张婚礼的请贴,鲜艳的红色上印着四个烫金的字:“百年好合”。他的眼珠转了转,明白了过来,没有把请贴打开,重新又放回了李成梁的手里。“不就是淑真结婚的事情嘛,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刘方平轻描淡写着说。
“是吗?原来你一点都不在意啊。那真是我杞人忧天了。”李成梁的表情跟杞人忧天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倒像极是幸灾乐祸:“堂堂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的宋淑真小姐,马上就要嫁给一个庸才了。身为他最好朋友之一的你,竟然说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真是让我失望啊!嘻嘻…”
“你说先烈兄是庸才有点过了吧?”刘方平咬着牙替王先烈鸣不平:“他虽然跟我们不是一个班的,但为人怎么样,我们也是清楚的。是,他的事业是没有你这么好,但像你这样的人能有几个啊?先烈兄现在好歹也在S市站稳脚跟了,他那家律师事务所也很有点名气,他这种人要还是庸才的话,那我应该算什么?”
“方平啊,一个人是不是庸才不是看是不是事业有成,是要看他气韵如何的。不错,王先烈在事业上也还算得上成功,如果我换成他的话,也许还没有他成功。但那又怎么样?我始终觉得我比他高上一筹。陶潜先生一生只当过彭泽令,当时之世不知有多少人做了高官,难道渊明先生反而比不上他们吗?无包容宇宙之志,无遗世独立之气,无挽狂澜于即倒之勇,纵有功业也不过一庸才耳。”
刘方平看着李成梁那有点痴狂的神态觉得有些好笑:“你这些话说得也太大了吧?再说以你的身份和地位也不应该说这种话,说这种自欺欺人的大话的应该是我这一事无成的人才对。”
“是啊,应该由你来说,可你不说嘛,那就只好由我来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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