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回白蛇情_梨园红颜

广春的理解，《白蛇情》当以“被镇”即可结束，加了雷峰塔的到掉，则对乐曲的整个韵味有所损伤。

而《梁祝》的结束乐章《化蝶》，英台撞向石碑，墓穴突开，祝英台纵身投入后，从坟墓中飞出一双蝴蝶。这个想象空间就宽泛得多。

当第一小提琴与独奏小提琴先后重新奏出了那使人难忘的爱情主题，仿佛梁祝在天上翩翩起舞，歌唱他们忠贞不渝的爱情……

淑馨对于《水漫金山》一折有着独到的见解。为了营救许仙，白娘子率水族兵将誓师，大举围攻金山古寺。战斗场面具有京剧舞台式的表现色彩，在激烈紧张的气氛中，既有虾兵、蟹将、王八精等水怪的翻滚腾挪的诙谐风趣，又有白娘子长剑挥舞的挺拔英姿。在法海沉着应战中，白娘子因怀有身孕，体弱不支，战斗在惨烈的气氛中结束。最后京胡的小华彩乐句，表现了白娘子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含泪退兵的情景。

到《断桥情愫》一折，低回婉转的眷恋之情在二胡与京胡的交织中悠然展现。这段音乐没有直接地去描写戏剧情节，而是抓住了白娘子和许仙的一往情深和满腔悲怨，进行了心酸酸、情切切的动人描写。

淑馨惯于演奏激昂的乐章，而这样婉转与悲怨又深深触动到她的内心，只是每每演奏至此，她都心颤指软。

杨老听后摇头叹息，琴通人心，这原不是苦练就能解决的。

广春与风枚的事，淑馨从未对他人谈及，哪怕是自己的父亲。

她只紧紧地压在自己心底。

当时面对剧团所有的风言风语，她独自一人默默地承受。

这种风暴对女人来说是够不幸，够痛苦的了。然而她没有吵吵嚷嚷，真的做到了不露痕迹。

淑馨明白风枚只是个小姑娘，她对广春的情意是真诚的，广春即无钱也无权，风枚看上广春的就只有他的才华。

这算不上是什么丑事，她甚至感到这是正常的，像一次地震，像一次战争。牺牲者固然凄惨，但能怨谁去？

广春也撇不开亲情与道德的规范，他依然选择了自己与家庭。

然而淑馨在内心还是一直在怨恨着风枚。

她毕竟是一个女人，一个平凡的女人。

这样的经历影响到淑馨的琴艺，却是始料未及的。

杨老过世了，留下《白蛇情》五本操琴心得。

淑馨抚着这五本心得，暗自感伤。

父亲说：琴通人心。

自己与广春未能尽得衣钵，蝶儿于琴艺上又不能有大的突破，难道这《白蛇情》就合当随父亲的故去而消散？

想到了发毛，淑馨的脸不由轻轻抽搐起来……

夜深沉，香肌渐觉寒生。对孤灯、愁思辗转，小窗倩影伶仃。静心听、鸣虫落叶；凝神望、朗月疏星。人在他乡，饥寒饱暖，起居能否得平衡？忆肥瘦、旧衣量遍，又恐减身形。毛绒线，千缠百绕，难理柔情。

叹人间，名疆利锁，使君抛却娉婷。换针时、玉葱倦痛；勾花处、珠泪晶莹。重捡书函，秋来渐少，当初应悔未叮咛。更何况、霜清露冷，途远梦难行。将封袖，还忧寄后，不踏归程。

——摘自李建新《多丽·夜深沉》

《夜深沉》源于昆曲《思凡》中的曲牌「风吹荷叶煞」。在此乐章中，作曲家大胆地把单一的板式发展成由行板、小快板、快板、垛板、急板等多种板式的一首富有层次感的大型乐曲。

淑馨对这曲《夜深沉》颇具心得。她深得父亲真传，在演奏时注重乐曲内在情绪的发展与变化，层层递进，声声入耳。尤其是京胡「花梆子」乐段，演奏尤为精彩。那飞速奔腾的旋律象瀑布、象惊涛，将虞姬感情的闸门一下子打开了。一个有血有肉的虞姬形象终于在悲与欢、爱与恨、生与死的洪炉中得到熔炼！

然而淑馨也有遗憾的时候。

那就是她没有从父亲那里真正体会到京胡协奏曲《白蛇情》的演绎真谛。

而这个遗憾随着杨老的逝去，她明白自己再不能达成心愿。

当年参加全省先进文艺工作表彰大会，艺术家们齐聚一堂，省艺术家联合会特意举办了一场音乐会。

音乐会上普兵演奏了小提琴协奏曲《梁祝》的副部。

这个由越剧过门变化来的主题，由独奏小提琴奏出。

副部主题与柔美、抒情的主部主题形成鲜明的对比。音乐为活泼、欢快的回旋曲。独奏小提琴模仿古筝、竖琴与弦乐模仿琵琶的演奏，描写梁祝同窗共读时的生活情景。传说中祝英台女扮男装去读书，在途中与梁山伯相识后两人情投意合，结拜为兄弟。这段音乐主题就是表现梁祝同窗三载共读共玩时的情景。

结尾处，小提琴抒情而徐缓的音调，表现出了祝英台有口难言，欲言又止的感情。而在弦乐颤音背景上出现的“梁”、“祝”对答，更体现出梁祝二人十八相送、长亭惜别的依恋之情。

随后上台的是杨老，他花白的头发，一身唐装，灵巧的指间流淌出天籁之音。

杨老先前与京剧院的众多名角合作了京剧清唱。他将老生潇洒清朗、花脸粗犷豪放和青衣柔美端庄的艺术特点和伴奏风格都能很好地表现出来。

他现在演奏的是《白蛇情》第一乐章《游湖相爱》，这是一段抒情的慢板。

引子过后，音乐进入了恬静、秀丽的西子湖畔。白娘子和许仙主题先后呈示，表达了他们岸边邂逅、荡舟游湖、雨中赠伞、互相爱慕的动人情景、在乐队奏出了壮丽、绚美的爱情之歌以后，定音鼓与古筝奏出了雷雨效果，随后将人们带入烟雨朦胧、波光滟滟、雨浓情深的如画境界。这梦一般的湖光山色，引出了京胡奏出的结束句，那切切的眷恋和绵绵的情思给人们留下了无限的遐想……

演绎中，杨老将京胡这件“国乐器”运得行云流水，听来似有暗香浮动。

普兵听后，拍案称妙。戏言道，自己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与杨老的京胡协奏曲《白蛇情》当为赣东双绝。

杨老总想把这段《白蛇情》传给广春与淑馨。广春不爱过于激烈的乐曲，特别是《白蛇情》的结尾乐章。

雷峰塔愁云滚滚，白娘子被镇塔下。在云障雾锁中，小青突然从天而降，为解救白娘子，与法海又展开了生死搏斗。在一段充满了勇往直前、所向披靡的主题之后，音乐进入了激烈的京胡「花梆子」乐段，它集中体现了白娘子和小青的不畏强暴、不屈不挠的精神世界和青春活力。最后一声巨响，雷峰塔轰然倒塌，白娘子挣脱了千年枷锁获得了自由。

《夜深沉》的那段京胡「花梆子」就显得更加的沉稳而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