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突然响起来,他转过神来,擦干手走到门口,透过门边儿的玻璃窗一看,是关誉明。这几天,偶尔也会通个电话,但提到见面,邹童就以不爱动弹为理由推掉,关誉明一听就知是在刻意回避,也不好步步紧逼。这会儿突然出现在门口,很有些出乎邹童的意料,忙把他让进屋。
“怎么突然就来,电话也没有一个?”
“哦,不好意思,我顺路经过,想看你在没在家。”
关誉明在附近有个办公室,每个月会有一两天过来开会,邹童身上穿戴很整齐,象是刚从外面回来,袖子高高地掳着,露出两截细瘦手腕,还带着出院扎点滴留下的一两块青痕。他听说邹童回国的时候生病住院,好像挺严重,前后耽误了快整一个月,电话上问,也好像不太愿意说,不方便多问。今天乍一看,是觉得他确实透露出隐约病态,但眼梢眉角精神又好似不错。
“身体好点儿了吗?”
“嗯,好多了,下礼拜就恢复正常。”邹童走回厨房,烧着水,拿出玻璃盘子,装了几样水果,“你最近挺忙的吧?”
“嗯,刚从旧金山开会回来,”关誉明坐在客厅沙发上,这不是他第一次到邹童家里来,似乎每次来,他家东西都是井井有条,连桌布上的褶皱,似乎都保持不变,“是心脏的毛病?你身体一直不怎么太好?”
“嗯,没什么大不了,偶尔犯病而已。”邹童也不礼让,自己挑了个橙子,放在盘子里切,“天生的,象我妈妈。”
“那你一个人飞回来,挺危险的。”
“跟朋友一起,不碍事。”
关誉明大概能猜出这个朋友是谁,这会儿江洪波应该正在纽约谈判。
“你怎么跟朱丹分了?”邹童头也没抬地问。
“哦,你怎么知道?”
“听江洪波说的,”邹童如今说起这个名字,比以前顺畅多了,不再别扭,“他说是你提出来的。”
关誉明的手,沉默地交叉搭在膝盖上,好半天才说:“我家里规矩多,她脾气烈,怕她不适应,委屈了她。”
“你家该不是媳妇还得老爷太太,天天请安那种封建家庭吧?”邹童瞪大眼睛,等待他的回答。
“倒不至于,不过,也差不多,至少老一辈要是说什么,是不可以随意反驳的。”
“哦,那还真是……”邹童想起朱丹说一不二的个性,有时跟江洪波争起什么来,若是不赢个彻底,都不依不饶,和佟琥的大姐佟茹又是不同的一种倔强和好强,她若甘心分手,那才是真的爱上关誉明,肯为了他而认输,“我以为,你是决定追回那些被剪接掉的片段呢!”
关誉明抬头看住他,没想到那晚随便说的一句,邹童竟也记在心里,于是大胆就说:“那也是一部分原因,就是不知喜欢的那个人,心里会怎么想。”
邹童当然记得他曾给自己提起的暗示,这会儿突然这么问,不过是在试探自己心里的想法,他没有慌张,坐在沙发上,把面前盘子里的几瓣橙子,整齐排列,慢慢地说:“他不相信感情的,你怕是问错人了。”
就在关誉明仔细琢磨着他回答的时候,邹童继续说来,毫不避讳:“就算你打算重新开始,别人也没有给你完整人生的义务,关誉明,你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第一步就是错的。”
话说至此,邹童明白,关誉明再不会为这问题在自己跟前纠缠,他的体贴和教养,不允许他把最后一层窗户纸戳破,他会知难而退。
廖思成回国的事,突然进展很快,不管在生活多么粗枝大叶,他在业务和专业上的精通,还是很让邹童佩服,现在两头都忙起来,他也能照应得滴水不漏,完全不用别人跟着ca心。邹童手里的项目,虽然全是他自己在做,但为了方便“推广”,也挂了米勒的名,毕竟他在美国的学术市场还是很有号召力。
在他重新开始着手没多久,江洪波从纽约过来看他,赶上邹童那天约了人谈公事,赶到他住的罗斯福酒店,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他从早上起来,就在外头奔忙,这会儿也是忙得唧唧歪歪,说话的语调也就没那么和气。
“就说不让你来,你听的进去吗?到底是来看我,还是给我添麻烦?大老晚的,我还得打车过来找你。”
他们约在酒店楼下的咖啡座,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雨,除了一片迷茫水声,还有凄冷海风,偶尔抽起一阵急雨,噼里啪啦敲上玻璃窗上……交织一起,是冬天寒冷的交响曲。坐在对面的邹童,脸色还没缓过来,握着热水杯的细长爪子,血管一根一根地清晰可见,江洪波看得一阵心急:“不是说多休息一段再开始工作,你这么拼命干什么?”
“我出来的费用是国内研究所承担的,你以为他们美金是白来的呀?”
“既然这么晚,你就明天再来,我又不赶时间,”江洪波见邹童没有开车,外头的雨,又越来越急,就说:“我帮你开间房,晚上别走了。”
第三十章 (上)
“谁用你?我又不是不会开房间,”邹童瞪他,却没有生气,解释说:“没带换洗衣服,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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