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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重了?”

“刚出正月便染了风寒,君上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只按照先前老院判开的方子吃药,小半个月下来非但没有好,夜里竟开始咳起来,且越咳越厉害,老奴忙差人去太医院将所有御医一股脑的请来,她们诊断后再一合计,说是寒气郁结于心肺,开了些祛痰利肺的方子,吃了个把月仍是不见好,身子也愈渐发虚……”秦公公边说边引着他们朝里走去。

刚迈过门槛,便见一明黄身影从内室走出来,柳瑛诧异的眨了眨眼,此时正是早朝的时间,皇帝本该坐在大殿里与众臣议事,却辍朝出现在这里,年太卿的病有多严重由此可见一斑。

三人忙跪下行礼,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恹恹的说道:“进去吧,父卿刚还念叼着呢。”眼圈乌黑,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不见一丝血气,瘦弱的身子仿佛风一吹便能倒,莫道皇室亲情淡薄,生养之恩纵是泥人也有三分真性情。

卧房内草药气息颇重,年太卿靠坐在床头,脑门上带了一段绿色棉质抹额,眼圈深陷颧骨高凸,放在锦被外的一双手瘦骨嶙峋的只剩下一层皮,未待他们上前行礼,便艰难的抬手制止道:“御医说此病易传染,勿要再过来了。”

话刚说完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忙抓起床头的手绢掩住嘴,可他们站在侧面,一眼便能注意到那白色丝帕上刺目的一抹红,柳瑛心想这多半是得了跟林妹妹相同的病症,连忙伸出右手欲扯住身旁飞扑上前的人儿,结果手刚伸出眼前便没了人影。

苏昕络抢过那块丝帕,拿到眼前展开一看,上面满是星星点点的红痕,顿时眼泪涌出来,忙坐到床边,慌张的握住年太卿的手,呜咽道:“阿公,你……”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逃不过生老病死的劫的。”年太卿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又虚弱的笑道:“阿公十五岁进宫,大半辈子时光都用在争权夺势上,也算得偿所愿生平无憾。平儿乃九五之尊,虽外有敌国窥视内有外戚专权,可终究是真龙天女能得神灵庇佑,我呀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络儿你……”

苏昕络嘴唇紧抿着,鼻腔气息紊乱,浑身颤抖的摇摇欲坠,柳瑛忙走上前,伸手环住他肩膀,年太卿满意的瞅了瞅她,叮嘱道:“络儿平生凄苦,自幼没了爹爹,刚到及笄便又去了母亲,祖母祖父也相继过世,如今连我这个阿公也要离他而去,平儿总归是以社稷为先的,那两个出嫁的舅舅也不是能依靠的主,从此便只有你一个亲近之人,夫妻本该同患难共甘苦,他性子是泼辣蛮横了些,但本性纯良,又是吃软不吃硬的执拗性子,选你当妻主总归是心属的,你也莫要辜负了他这番情谊。”又是一番剧烈的咳嗽,他猛的吐出一大口鲜血,深喘了几口气,又继续道:“音冉的妻主是个防备心极重的女子,络儿打小又是她亲自教导,难免有些肖像其母,苏家生意你还是勿要沾染的好,否则于你的处境极为不利。人要知足常乐才是,莫要贪念太多……”

“阿公请放心,我与昕络乃结发夫妻,自当生同寝,死同穴,无论贫穷富贵生老病死,都相知相守不离不弃。”柳瑛面上郑重承诺,脊背却凉意暗浮,果真不愧是宫斗高手,年太卿这番话,先悲情后深情,最后再给个下马威,直指她内心深处,思及前阵子在脑中成形的“馊主意”,额头便有冷汗流下,古人智慧强悍至此,所幸她为人低调善于隐藏,否则恐怕早就连渣都没剩了。

年太卿点了点头:“如此,我便放心了。”

“阿公,当真没有法子了么?”苏昕络充耳不闻,眼泪如洪水般决堤,哽咽着抽泣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宫里御医治不好不代表全天下的大夫都治不好,可请皇姑在南沂大陆广贴皇榜,若有神医能妙手回春,灵丹妙药或是珍稀药材,就算倾尽苏家财富,络儿也在所不惜。”

年太卿揉了揉苏昕络的头,笑道:“傻孩子,有谁能比阿公更明白自个的身子呢?神医?世人皆贪慕财富,若是当真医术了得,一早便进宫做御医了,哪会沦落人间平白受清苦呢?造福百姓,医者仁心,济世救人……呵呵,当真是可笑之极。”

这话确是有些偏激了,柳瑛不赞同的反驳道:“话不能这般绝对,这世间总有些人是例外的。”

“或许吧,不过我这身子已是等不及,又何苦折腾一番呢?”年太卿抬头看她一眼,眯了眯混沌中犹显清明的丹凤眼,又对苏昕络唠叨道:“苏家情形复杂,你这孩子也有些许无奈,但平儿总归是你的姑姑,待我走后,你们即便不同心也莫要异路,自家人都不倚仗,又能指望谁呢,是吧?”

“阿公的话,络儿记下了。”苏昕络忙不迭的点头。

年太卿拍了拍的胳膊,又别有深意的笑道:“生意是要打理,可你毕竟是个男儿家,也要学学别个夫郎如何服侍妻主。你们成婚至今约有一载,也不见有任何讯息,苏家人丁单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留下个一儿半女的,如何同苏家列祖列宗交待?”

苏昕络侧身瞅了柳瑛一眼,脸色微红垂首不语,柳瑛轻咳了下,讪笑道:“阿公说的极是,我们会努力的。”

年太卿又笑了笑,抬手掩唇打了个呵欠,冲他们摆摆手,疲惫的说道:“累了,你们回去吧,以后也莫要再进宫了。”

那日回来后苏昕络便忧心忡忡,屡次劝慰失败,柳瑛便提议再次进宫探望,结果到得宫门口便被守卫拦下,出示玉牌无效,待说明来意,那守卫仍是不放行,说是女皇为着太卿养病着想禁止任何皇亲国戚在此期间进宫,两人悻悻而归从此便失了宫里消息,连苏家安插在宫里的眼线都探不出究竟。

如此这般过了十多天,天气渐渐转热,苏昕络茶饭不思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连蓝烟都跟着情绪低落,后院满湖荷花盛开,她便去采了些莲子荷叶,叫厨房混了粟米做成粥,又拿到冰窖冻上半天,乘给蓝烟一大碗,便将剩下的端到卧房里。

冰冰凉凉的气息让苏昕络有了些许食欲,他接过碗来用汤勺乘了一些放进嘴里,清香甘苦极是爽口,抬眼深深的看了她一会,便低下头继续吃起来,她高兴的抿了抿唇,刚要劝他多吃一些,便听见门帘声响,青竹慌慌张张的冲进来,话语里已是带了哭音:“公子,秦公公来了……”

苏昕络手心一抖,粥碗翻扣到地毯上,他鞋子都顾不得穿便冲出门去,那厢蓝烟得了消息也忙跑过来,几人速度极快的朝前厅去,刚到门口秦公公便冲过来扑倒在苏昕络脚下,痛哭道:“小殿下,君上今儿早上……去了……”

苏昕络怔住,脸色顿时惨白,柳瑛一把扶住他胳膊,却听得身后“扑通”一声,接着是青竹的一声惊呼,她扭过头去一看,竟是蓝烟昏倒了。

第22章

年訫轺年贵君,京城世家年家现任家主年音荷的嫡出大公子,显赫家世加上绝色容貌,甫一进宫便尊宠无比,本是皇夫大位在握,谁料第二年初熙安女皇便纳了路家小公子路希旸为皇夫。

路家第一代家主是南沂开国功臣,与高祖皇帝在马匹上打的天下,大业初定后封侯进爵,路家后世子女亦颇为长进,云翻雨覆几百年,又频频与皇室联姻,根基牢固势力雄厚,始终站在庙堂与世家的顶端。

年訫轺本是好强男子,又仗着熙安女皇宠爱,与皇夫路希旸可谓半生争斗不断。两人先后生下一女一子,安平为长,安乐为嫡,立长或是立嫡皆为正统,两人满月都未出朝堂后宫已是争做一团。

定论未下便有西齐来犯,南沂素来以武力治天下,熙安女皇御驾亲征大获全胜,凯旋而归后众臣再议太女之事,熙安女皇凤眉一挑,怒道:“朕年方二十体态康健,众卿家如此挂心太女之事,莫不是盼着朕早早仙去?”

重臣噤声,熙安女皇抿唇轻笑,大掌往御案上一拍,斩钉截铁道:“既不立长也不立嫡,朕要立贤。”

安乐皇女也倒没有愧对其封号,幼时逃学爬树下河打架样样没拉,等到年纪稍微大些,又开始沉迷酒色,而安平皇女虽天生身子文弱,但谨慎好学聪慧又懂得自律,孰贤孰非不教自现。

熙安女皇故去后,安平太女继承大统,生父年訫轺年贵君进阶年太卿,尊皇夫路希旸为太皇夫,安乐皇女改称安乐公主,封地江南鱼米之乡,遣散后宫未有生养的侍君,张贴皇榜广纳良家男儿为君,南沂皇朝展开新的一页篇章。而再无利益焦点的年太卿与路皇夫,倒是冰释前嫌结为知交。

安平五年,西齐再次进犯,安平女皇首次御驾亲征,在此一役中女皇身中数箭伤及心肺,虽最终以胜利告终,但终究是落了下病根,每到严冬便时常抱病辍朝。

安平十五年,贼心不死的西齐与陈联合进犯,恰逢安平女皇龙体违和,整日只知贪图享受的安乐公主却突然主动请缨代女皇出征,女皇应允。南沂本与西齐国力相当,如今西齐又有陈国相助在侧,强攻不得后只能败守两国交接之雁城。

僵持长达三月之久,路皇夫挂心女儿心力憔悴,又逢宫里疟疾流行,就此一病不起归天而去。弥留之际,将尚未成年的四皇子安玥托付于年太卿。太皇夫应行国丧之礼,雁城那厢自是隐瞒不住,安乐公主噩耗得知当即带兵出城迎战,心浮气躁外加技艺不精,被敌方百步穿杨的弓箭手射死当下。

安平女皇急调守卫青云边境的定国大将军慕容彗带兵前往雁城救援,雁城之围获解。慕容将军素来善于用兵,大胜之后乘胜追击,历时三月终是将敌军驱逐出境,并连夺西齐三座城池,迫使对方主动议和,签订下五十年互不进犯的和约。

国家安定得保,停置了大半年的两口棺木总算可以入土,南沂国史上首次太皇夫与嫡公主之国丧,白灯沿街高挂成串,长钟哀鸣三日不绝,达官贵族素服百日,杀生不能,妓院关门,赌坊停业,整个京都戚戚然惨淡无光。

“太皇夫的葬礼倒是隆重,可年太卿才是陛下的生身之父,按说也该有此礼遇吧?”柳瑛诧异出声。

蓝烟脸色蜡黄,将虚弱的身子往床榻上靠了靠,叹息道:“皇家祖制礼法严格,夫便是夫,侍便是侍,君上他老人家地位虽尊宠,可终究是侧室,国丧大礼只有历代皇帝与皇夫才能享有。”

柳瑛默然,昨个方听闻年太卿仙去,蓝烟便昏倒在地,秦公公抢上来抱住他嚎啕大哭,而苏昕络从听到消息就一直呈呆滞状态,府里顿时忙乱成一团。她先着人将蓝烟抬回房,然后派人套车将秦公公送回去,又扶着苏昕络返回东厢,哄劝开导了许久直到他累了睡去才能喘口气。

今儿一早苏昕络便起床出了府,她起来吃过早饭后便到蓝烟这边来探望,虽知他先前做宫侍之时服侍的便是年太卿,但总归不至于有如此大的反应,便拐弯抹角的套他的话,谁料对方却给她讲述了几个时辰的历史背景……

这历史背景虽让她对宫里的情形多了些了解,可并非是她所关心的,既如此,便也只能稍微直白一些的问出口,让其避无可避,于是她轻笑道:“年太卿对蓝烟如何?”

“君上待我很好。”蓝烟顿了顿,又补充道:“公子跟妻主待我亦是极好。”

柳瑛看着他不语,眼神充满期待,蓝烟将目光移向窗外,目光渐渐迷蒙起来,静默许久,这才开口道来:“八岁那年,家乡遭了瘟疫,父母兄弟姐妹全都死了,我跟着表姨一家逃难来京城,表姨好色爱赌,积蓄没几个月便败了个干净,债主追上门来,她走投无路便将我卖进宫里做了童侍。”

“就知道带你来京城没安着好心,果不其然。”柳瑛气愤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倒也不能全怪表姨,毕竟她也是为着活命。倘若不是她将我从家乡带出来,恐怕我早已饿死街头。”蓝烟揉了揉额头,又轻笑道:“也算我时来运转,进宫后便被派到君上那里。圣上日理万机,音冉殿下又刚下嫁苏府,他老人家难免有些孤寂,而我又乖巧听话了些,没多久便深得他的欢心。不必辛苦做洒扫活计,膳食服饰亦是极好,若他老人家得闲还会教我写字作画,那时的日子无忧且开心,可谓寒尽不知年,只是后来……”

话到这里他便停下了,柳瑛听到关键处急的不行,忙追问道:“后来如何?”

蓝烟抬头看向她,微摇了摇头,道:“妻主大人还是勿要再问的好,实在有弊无益。”

不肯同去宫里访亲,元宵节看到孩儿灯情绪失控,昨儿又听闻噩耗昏倒在地,所有这些线索加在一起,真相决不可能如他方才所说那般简单,她自知逼迫别人说出心中秘密是件极不道德之事,但眼下宫里倚仗坍塌,女皇又全然知晓自己甚至苏家底细,如果蓝烟这边再有所牵扯,只怕形势会复杂的超乎想像,于是咬了咬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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