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2）_白妹

郑丙春陷入了某种沉思，“开始吧，说说你自己。如果我对你了解了一些，恐怕就不会再轻易把你当作我的地狱了。”

袁小秋看了看他，“你何尝不是我的地狱呢？”

她抬头望了望夜空，然后开始了平静的、平淡的叙述。

“我呢！我的经历很简单。我老家是鲁西南的菏泽地区的，很穷的一个乡村，家里勉强供我读完高中，就实在没有力气供我上大学了。高考我没有参加，我怕考上了，巨额的学费对家庭是个沉重的负担。条条大路通罗马，为什么都去挤那一条路啊？于是，我就跑到外面打工，山东被我跑遍了，青岛，烟台，泰安，济南，淄博等我都来过，现在我来淄博，已经是不下五次了——”

郑丙春笑，“好啊，这次亏你来到了淄博，我可是逮着你了。”

“缘分嘛！”

“我还以为你是东北我的老乡妹妹呢——”

“何以见得？”

“你的口音，太像了。”

“普通话，我说的，谦虚的讲，特别的普通。而且，我特别喜欢东北话，觉得它比普通话还要有韵味，声音说出来也特别的好听，真的！所以你误解了，其实我只是一个演员呢！哈哈，只是在家里，我才说当地话。”

“为什么特别喜欢东北口音？”

“音乐，音乐美。”

“怪不得呢！那就相当于，不，胜过我的同乡了。”

袁小秋接着用她的带有东北动听音调的口音说，“一开始我和我的老乡们到处打工，很累，也没有时间，收入也少，从但丁的地狱里走了几圈儿一样——我特别喜欢读《神曲》，它至今都给我失意的心灵疗伤。伟大的作品，都是不请自来的心理和精神分析师。后来，我就跟随一个广告推介团，做起了这一行，我唱唱歌儿，跳跳舞。到现在，有两年了。我做这一行已经很固定，跟定了这个好心的老板，他待我们这些人很好。我们一周跑一个或两个地方，有时候一个月才有活动。在舞台上唱唱、跳跳，不那么辛苦。除了四百元的固定薪水，一般是表演一场，就能给我们几十到一百元，好的情况是一次能得到二百元的额外收入。一个月下来平均是一千元左右，收入还是不错的，我很满意。剩下很多的时间都是自己的，我随身都是带着好几本书，也利用空闲时间去当地的书店买哲学书或文学书，也买畅销书，我首先最喜欢读哲学书籍，西哲马哲中国哲学我都感兴趣，我去年我拿出中文专业自考文凭来了。然后是文学，世界名著中国名著我看了一些，我还写过一些东西，主要是小说诗歌散文等，学哲学一是兴趣，二是拥有一种哲理思考，用来指导自己的写作，这就是我爱好哲学和文学的原因。我还时不时的在媒体上发表一点，挣点小稿费呢！当然，我的目标是正规的文学刊物，正规的出版社，挣点稿费呢！而且，我的目标还包括，我写的东西的作用或者影响也是正规的，为此我正在咳血般的实践——我拒绝过度泛情的、泛滥的、不着边际的言情作品、帝王作品、魔幻作品。”

“你不觉得你用文字谋求挣点稿费，是对神圣的文学女神的亵渎吗？”

袁小秋哈哈笑，“君子也爱财，但取之有道。那么，你不觉得你苦读寒窗二十载谋求有个好去处好工作，是对神圣的学术之神的亵渎吗？”

郑丙春笑，“我替你把下句话说全：别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袁小秋笑，“准确。你是明知故犯。”

郑丙春叹了一口气，“嗨！以你名不见经传的处境，在商品社会，你拒绝泛情作品、泛滥的帝王作品，漫无边际的魔幻作品，是方向上的错误。因为，这是商品化的文学操作，时代的潮流。就算是风气不正，有点歪，那也是没办法的、很无奈的事儿。况且，你还有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嫌疑。”

袁小秋哈哈笑，“是的，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我是这样的。不过，没关系，我对我的方向和努力，我有坚持的理由和自由——大不了，不成功罢了，当作个人心底的精神向往和爱好罢了，我本来就是一个永不变色的理想主义者。它不会耽误我的生存的，也不会延误我的汉语开花的日期的，果实永远在空中，其实也是一种美好。哈哈，因为我从来也没有打算靠它吃饭。”

郑丙春笑了，“你的故事，还有吗？”

“如果这个也算是你说的心灵往事，那，没了，就这些，你还有胃口？”

“当然了。”

“就这些了，我只是说具体的，我不说什么抽象的东西，说起来，那可是一千零一夜也说不完的。时间真的不够啊！”

“我知道，要是谈起抽象的知识本身，例如语言学、哲学、文学作品，你更是口若悬河的，你的确有充足的储备，打第三次世界大战获胜都没问题了。”

“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真想就把我的嘴变成瀑布，让我们的语言飞流直下三千尺——哪怕是没有实际内容，只是语言游戏，当然我说的是正当的语言游戏。只是看我们的语言如何像一个魔球那样瞬间变换出无穷的色彩和魔力！我们在这方面，我感觉，我们够得上是搭档了，但是，时间不允许啊！”

的确，也够深的了，只是谁也没有先离去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