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1）_白妹

饭后，他们或手拉手或相互依偎着在马路上游荡。

相识半年多来，他们这是第一次在马路上手拉手怡然自得的闲逛，距离从来没有这样化整为零，今天这是第一次，好像这是她俩无数次期待后的第一次。而以前的几次，都是来去匆匆的，是在生活而不是享受生活。从样子上看，绝对是一对儿标准的恋人了。

“今晚我不想回去了。”郑丙春说。

“为什么？”

郑丙春诡秘的笑，“过于兴奋了。”

袁小秋笑，“你真是受小说影响。”

“有点，不过，这是我们心理的正常反应，我们毕竟都期待太久了。”

“还是，回去吧！不然，你住在哪里？”

“那，你跟我回去。”

袁小秋的脸红透了，把头靠在郑丙春的肩头，感觉顷刻间就有了踏实的靠山一样，“我，我——但是，但是我的思想准备好像还不那么充分。因为这一切来的好像虽在意料之中，但来的还是太突然了。我怕老天给我一个刀郎的冲动的惩罚。”

郑丙春猛一把抱住她，“就这样说定了，我命令你跟我回淄博。听着，我再也不能容忍我们分别的惨状，我会去死的。从现在开始，我们一分一秒都不要分离，半分半秒都不行。”然后，他狂热的吻她——身体的和内心的激动的机制好像全部被调动起来了，就像是他突然进入了世界毁灭前的最后的疯狂一样。

十分钟后，郑丙春松开了她，停止了嘴巴的甜蜜，太累了。激情的热吻，既消耗心智，也消耗身体的力量。

袁小秋终于透过气儿来，也是累的够呛。

他们已经走进城市的寂静地带，来往的人不多，现在是冬季，一个罕见的冷天，寒冷的空气，阻挡了很多人的户外脚步。虽然是热烈的零距离的拥抱和搜刮身体全部热能的狂吻，但是严寒还是侵人心脾。

她们很快打上出租，直奔车站而去。

此时那里是他们的人间天堂。

然后下一个人间天堂，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车里虽然有空调，但是得等到开车时候才能放暖气，所以，一上来，等车的时候就还是特别的冷，脚都冻得僵硬了起来。

她俩选了一处两人座位，这就是一个两个人的世界了，再冷也是温暖的。

袁小秋半躺在郑丙春的怀里，郑丙春紧紧的环抱着她，“你能不能松点啊！”袁小秋发出了哀求。

“不，一松，就会失去你。”

袁小秋闭上了眼睛。

郑丙春再次吻住她，抽出一点空儿对她悄悄的说，“别说话，现在这个就是我们最美妙的语言，我们的语言交流变换了形式，完全转到这上面来了，哦，它，此时真是最美的语言。”

“坏蛋，你有点强词夺理啊！你是汉语的强盗！”

“对，我就是汉语的强盗，想在哪里劫持语言，就在哪里把它劫持。”

袁小秋整个的脸、脖子、头发，都一一留下了郑丙春嘴巴的最美妙的语言。袁小秋也如此这般，在郑丙春相同的部位留下了她也认同的最美妙的语言。这真的是胜过词汇、句子的语言——当然，张他们看来，它们是来源于汉语词汇、句子的温情，经受过它们的洗礼，所以，才让他们同时感觉到是这样的美妙。

车上有好信儿的人走过他们身边还看一眼半眼的，但看过就像没看过的。恋爱的这点雕虫儿小计，现在太多了，人们都见怪不怪的。满满的一车人都各有各的心事儿，思想上各司其职，郑丙春和袁小秋完全沉浸在只有两个人的世界中，现在就是世界的天空塌下来，她俩也不会逃跑，就准备在车里接受死亡的盖顶了。何况是人们好信儿的目光？

车子开动了，在市区里转悠了好半天，停停歇歇的，袁小秋在这样的车况中最容易晕车了。最后上了高速公路，一路向东。

但现在，这一切，郑丙春和袁小秋都浑然不知，浑然不觉，袁小秋也不晕车了。此时，嘴巴亲密接触的语言暂告一个段落，但手和胳膊的亲密接触的语言还依然存在。她俩换了一种语言交流的方式，开始语言的亲密接触。

“你爱我吗？亲爱的，亲爱的白妹，亲爱的妹妹，我也想听听你的表白。”

“当然，亲爱的。”袁小秋吻了他一下。

“真的吗？这么长时间，你才向我表白，而且还是在我的逼迫下。”

“晚吗？”

“晚了，你摸摸，我的心都是凉的。”

“就是你不逼迫我，我也会说的，早晚会说。”

袁小秋就摸摸他的心口窝，“其实呢，我第一次在你宿舍里一看见你，好像就爱上了你，什么都来不及细想，立刻就爱上了你。而且再往前推，当我被命令去请一个哲学博士的瞬间，好像我就爱上了你，确切的说，是爱上了一个陌生人。”

“怪不得你走的时候让我抱抱你，原来你心底有鬼，早就给我下套儿了。”

“那为什么不听话不抱抱我？”

“哈，被你吓住了，被爱吓住了，刚一见面，你就来这个，不把人吓住才怪。不，好像也不全是这样，主要是当时心理准备不充足。”

袁小秋哈哈笑，“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勾引你上钩儿的社会上的女人？”

“当然，说实话，我还以为，一瞬间以为——”

“我是一只‘鸡’？”

“对。但回味你的语言，才彻底否定了我那一瞬间的邪念！你的语言内容和语言的积极状态，不但拯救了你根本就不是‘鸡’的怀疑，而且在语言的意义上，把我从一只甲虫儿拯救成了一头大象。到现在，我和你一样也成了一个汉语发烧友，只是激情和层次上都比你差一些。”

“好一头大象！”

郑丙春吻了她一下，“加上三个字：好一头幸福的大象！”

“我知道女孩儿爱的创意和技巧，既能把男孩儿吓住，也能把他给吸引住！这位可是跟斯佳学的，我也‘飘’起来了。”

“好啊！你在放长线钓大鱼！”

袁小秋调皮的捏了一下他的脸蛋，“如果没有长线，如果没有我钓的意识，即语言，就是有你这条大鱼我也钓不上来啊？我如何能‘飘’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先有长线然后才有大鱼，而不是先有大鱼才有长线？”

“对，观念先行。这里，长线不是长线，是爱情，是我的观念，我究竟需要什么样的爱情需要什么样的男人，我心底早就有数了。而你是鱼，一条大鱼。这样的鱼有，而且有很多，但这并不说有就是我的。经过我们的语言和实际的交往，我感觉到你是我的另一半儿，感觉爱情真的来临了，感觉这条鱼从观念上说是属于我的，于是就产生了爱情的冲动，开始了观念先行。但并不是说只要有长线就能钓上来，也并不是随便弄一根儿长线就能钓上来的。所以我们都是顺其自然，在语言中完全打开自己，完全展现自己，我们人生所有的的积存都在语言中徐徐展开了。”

“人生所有的积存都在语言中徐徐展开了，展开了。”郑丙春默念到，“是这样，是这样，是这样，但是，但是——”他停顿下来。

“但是什么？”

“如果仅仅凭借语言，那么语言背后展开的是一个虚假的世界，你就不怕吗？现在语言被心术不正的人编织的要多么美丽就多么美丽，有许多人悠哉游哉的上当受骗，丝毫不觉察，导致的后果是苦不堪言，甚至是危险丛生。对此，你的看法？”

“当然不能仅仅凭借语言。因为语言必须与时间、过程结合起来，绝对不能匆忙。在充足的时间里，你可以完全考察出事实的真相，例如感受到一个人心灵的底色和素质。在时间中你稍加品味一下，骗子的语言和真诚的语言是不一样的。”

是这样，这也是我的结论。但是我要说你的长线理论，你的观念先行，表明你是一个唯心主义者。”

“确切的说，是黑格尔主义者，在对事物局部的理解上，如果想获得巨大的动能，在一定范围内是需要唯心的东西的，例如，如果我们国家没有在极度的###之后的观念先行就不可能有改革开放的动能，精神的力量在一定程度上是强大无比的，例如它对我的作用，就是因为有长线我才去想大鱼，才去找大鱼，在时间的长河中慢慢的苦等待，没有遇到我称心如意的爱情、爱人我绝不撒网。大鱼突然卧底了，没有长线创造布景我也会有长线。”

“你的意思是说，世界在本质的和全局的意义上说是唯物主义的，在一些现象的和局部的地点上需要唯心主义，精神本身具有意想不到的一些积极的因素。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在坚持唯物主义的前提下，来点唯心主义又何妨？”

“是的。这就叫，在唯物主义的睡眠中来点唯心主义的梦幻又何妨？”

“原来你对黑格尔这么动情！你比我强，我只是把黑格尔当作黑格尔，而没有把他放到时代里，放到我的生活感受里。我还自称为黑格尔专家呢！然而对他的理解还不如你这个草莽英雄深刻。”

“哪里！我只是局部的一点理解。在专家面前班门弄斧了，该死！谁让你说到放长线钓大鱼，勾起了我对‘观念’的陶醉，真的，任何时候，‘观念’这个东西都是值得人留恋和陶醉的。”

“确切的说，是‘精神’不是‘观念’。”

“一个样儿。”

“‘精神’无论从概念上还是内容上还是其渗透力和影响力上来说，都比‘观念’准确而强烈。”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说点现实的话题。”

“不，我喜欢你谈论黑格尔。”

“我才不呢，现在我们喜欢‘白’，他那么‘黑’，多没劲儿！”

“哈哈，这家伙是够‘黑’的，‘黑’了我这么多年，把我的‘白’差点都给‘黑’没了，好在，他没有把‘白’全部吞吃，他手下留情，留下你这个‘白点儿’，不然，我一生一世都在‘黑’的世界，根本不知道‘白’的光明了。”

“什么呀！又是黑又是白的，我讨厌绕口令。”

“哈哈，不是绕口令，不过，相当于绕口令，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