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一样的天空下_重生缘

张培道换了个话题说：“妈，记得我抽屉里的那本集邮册吗？”

“记得，怎么啦？”

“要保管好，不要丢。”

“你妈什么时候丢过东西？再破烂的东西也留着。”

“那就好！特别是里面有张金猴生肖邮票，一定要保管好啊！”

“好的。不过告诉妈，为什么要保管好那张猴子邮票？”

“噢，没什么，将来它会很值钱的。”

“啊，是吗？你怎么知道？”

李慧敏看着张培道觉得十分的惊讶，仿佛是不认识眼前这儿子，当了他母亲十多年，从没有发现他关心过钱，怎么他突然这样的呢？那张猴票今后真的会很值钱？

张培道没做为什么那张猴票会很值钱的解释，他心想这个话题说来不仅长，而且爸爸妈妈未必相信，说不定还把他们给吓住了，于是他转身进里屋做作业去。

重生后的他来到了23年前的功课前，有容易的，有困难的。

比如说英语吧，对于他这位后来在大学里以英语为专业的人来说，就太小儿科了。数学呢？还依稀记得，看看书就明白了，问题不大。而困难的问题出在了物理和化学上，他全忘记了，更何况这两门功课当初就没有学好。

张培道花了很多时间在复习（或者是说重新学习）物理和化学上，这些两门该死的功课所学来的东西，在他后来的工作上根本就没有用，幸好他今后要选文科。

还有那可笑的政治课本，居然没有###！没有###也叫讲政治？张培道想到这里就笑了。

在做作业、需要查资料的时候，他最不习惯的是没有电脑。张培道前生在遇到问题时总是喜欢GOOGLE一下，看看有什么资料可以参考；百度他是不喜欢用的，广告太多，经常把一大堆你并不需要的东西放在前面，无聊得很。

这1986年的世界居然没有普及电脑！还有，把电脑叫做计算机，多老土的名字！对了，家里就算是有电脑，也没有网可以上！真够无聊的！

对于一个从2009年重生而来的张培道来说，没有电脑、没有互联网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算了，乘机把网瘾给戒掉！张培道安慰自己，至少脖子和肩膀不会像前世那样劳损。

晚上十点多，张培道就结束了学习，他不想做太多的功课，因为他从来不是一个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马马虎虎就可以了，差不多就行，上辈子这样，今生也如此。

他到厅里给正在看电视剧的父母道了晚安，就回到房间上床睡觉。

在张培道的前生，他最大的遗憾是睡不好觉，从读大学起就常常失眠，往往是在床上辗转难眠。到2009年，失眠就更加严重，经常是半夜2、3点都睡不着，焦虑不安。

幸好他这次是回到16岁，是一个他能够很好安睡的年龄。再说，他重生的第一天里发生的事情太多，够累的。

张永根和李慧敏在厅里正在看电视剧《万水千山总是情》，汪明荃的歌声隐隐约约地传来：

莫说青山多障碍，

风也急风也劲，

白云过山峰也可传情。

莫说水中多变幻

水也清水也静，

柔情似水爱共永。

未怕罡风吹散了热爱，

万水千山总是情。

聚散也有天注定，

不怨天不怨命，

但求有山水共作证。

款款歌声传来，终于平静了张培道重生以来忐忑不安的心情，不管它啦，既来之则安之，是孟美琪还是汪晴，这一切都会是由天注定，上天既然安排我重生，那么前面一定会给我指路的。

上床不一会，他就呼呼地睡着了。

已经是晚上11点多，孟美琪刚刚把今天的作业做完。的确，那几道数学题太难了，她还没有把握是否算对，明天还要早点去学校找人问问。

找谁呢？嗯，就找陈卫东吧，那小子倒是很好说话，一叫就过来。

想到班上那些傻男生们，孟美琪不禁莞尔一笑，他们并不是她喜欢的那种，还不够高大，还不够成熟。

孟美琪今年16岁了，少女的情怀，却总比同龄的男生成熟得多。

“冬冬，这么晚，该睡了。”母亲王玉湄喊着孟美琪的小名，看着她这么晚都不睡，她心疼极了。

“妈咪，你先睡吧”孟美琪懂事地说，“我还要把明天的功课给预习一下。”

就这样，孟美琪把明天要上的语文、数学、英语、历史和地理都预习了一遍，看看闹钟，已经过了午夜12点，她这才躺到母亲的身边睡下。

母亲已经睡熟了，发出轻微的鼻鼾声。

孟美琪却一时睡不着，她看着略有亮光的天花板，两只眼睛在漆黑的夜晚像明珠一样闪动，她在想母亲吃晚饭时说的话。

出国留学？她想，一个人在外国生活是怎样的？

她突然觉得有点害怕，毕竟从来没有离开过家，没有离开过中国，她不由自主地向母亲温暖的身体靠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睡着了。

张培道回到家的时候，他父母尚未下班。

他的家有三房一厅，一百多平方大，全拜父亲张永根在省直属机关工作，享受副处级待遇的国家干部分房，在这大都市G城，一家三口住的还算宽敞。

现在家里没有其他人，张培道就从这个屋子走到另一个屋子，游来荡去，一个人在家里开始进行23年前的记忆大搜查。

只见他时而拉开抽屉看看里面的物件，时而打开柜子看看里面的衣服，时而拿出书架里的书来看看。

咦，这本邮票本还在？张培道小的时候收集过一段时间的邮票，成年后却早已没有兴趣了，没有想到在这里重新发现了他的集邮本！

打开本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80年版的庚申年金猴邮票，这枚8分钱的邮票是三年前从同学手里换来的，几乎没有花什么代价。

张培道想起了在2009年的时候，这枚邮票在淘宝网已经叫价到了单张4000元左右，23年涨4000倍，重生的张培道意识到这是一笔财富。

放好邮册，张培道在书架里抽出一本书，是老鬼写的《血色黄昏》。此书是他前生最爱读、却又最怕读的书，每一次反复地阅读，皆触动了他心底的那条疤痕，他都是黯然心碎，为主人公林胡的病态般的单相思而深有同感。

翻开书页，张培道很快沉浸到那天苍苍、野茫茫的内蒙古大草原上，仿佛看见了林胡独自放牧在北风呼啸的暮色里，品尝到了那百年的孤独，体会到了林胡对韦小立那泣血般的苦恋。

合上书，张培道想起了他前生曾经在老鬼新浪博客上留过言，问老鬼是否还想念着韦小立，问老鬼现在是否还幸福。

张培道前生一直觉得林胡就是自己，而韦小立就是孟美琪，《血色黄昏》说的就是他和孟美琪的故事翻版，男的苦苦单思，女的却毫不动心。这样杜鹃啼血的故事对张培道有强烈的共鸣。

张培道一直不解他对孟美琪那执着的单相思是如何持续这么多年，一直到他35岁那一年，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他翻开一本心里咨询的书籍，才发现原来深陷单相思不能自拔者其实是得了精神上的强迫症，和一个人每天强迫自己去洗数十次手一样，单相思是一种病态，他和老鬼都是病人。

只是老鬼能够像他一样穿越时空去重新寻找韦小立吗？就算可以，韦小立会理睬老鬼吗？张培道心想，上天又给了我一次的机会，究竟是想重新折磨我一次，还是想重新谱写我的人生呢？

孟美琪回到家的时候，母亲王玉湄还没有下班回家，父亲孟金牧却回来了，这就是上班近的好处，再说乐团有节目才排练，有演出时甚至排练到深夜，但是平时没事就早早可以走人。

孟美琪的家是一排连体小平房中的一小间，按现代的术语来说，是连体别墅了，但是，那会儿其实却是一间非常小而简陋房子，穷乐团的房子哪里能够和现代人的连体别墅相提并论呢？

这是一个有三进间的长方形的房子，最里面一间是孟美琪和母亲王玉湄住，不大，大概只有12平方左右，除了安放一张双人床外，还摆了一张桌子，既是母女俩的梳妆台，也是小美琪的书桌。

中间的房间却更小，只有10个平米左右，却塞了一张长的黑皮沙发，两张单人沙发，和一张小饭桌，最引人注目的是挤着一架老式的珠江牌立式钢琴，那是全家最贵重的物品，小美琪无论是严冬酷暑都要在钢琴旁苦练。这间屋子塞得满满当当的，转身都困难。

最外面一间，严格来说，是两间，因为这本来是间厨房，却给主人隔断成外面是厨房和洗手间，里面一个小小的空隙成了父亲孟金牧睡觉的地方。另外还有一个大约是10平方的露天前院，停放着家里的自行车和杂物。

这就是居住在大城市里的代价，有如蜗居一般。

孟美琪回家后，跟父亲孟金牧打声招呼，就到里屋去做功课了，她一直是个早熟的孩子，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从来不用父母催促着做作业。

孟金牧早就把菜给买好，现在外屋忙着做饭，他是一个典型的家庭男人，就是四川人说的那种“趴耳朵”，在家里一直是以老婆王玉湄的马首是瞻，有美妻如此，自己不下厨房谁下？

天将黑的时候，王玉湄才到家，她还买了半只孟美琪爱吃的烧鹅回家。

华灯初上，一家三口快快乐乐地围着小饭桌吃晚饭。

“妈咪，老师说我们下学期要分文理班，要大家现在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哦，那你是怎么考虑的？”

“我想我的数学、物理都不太好，我想还是学文科吧。”

“好的，妈咪支持你。不过，我正想跟你说，不一定只有考国内大学这一条路可以走。”

“什么意思？”

“我今天收到你小舅父的信，他说要鼓励你出国留学。”

“出国？”

孟美琪惊讶地看着母亲，筷子举到半空停住了，这个问题她从没有考虑过，国外的生活是怎样的？

张永根先回到家，人到中年的他已经发福了，挺了个将军肚，彰显出他是一个领导干部。的确如此，在单位他是一个大机关单位的办公室主任，下面管数十人，回到家他也是领导，家里事情都得听他的。

张永根到家后并没有下厨房做饭，因为那是女人做的事情，而是换了件白背心，坐在厅里的沙发上摇着蒲扇，一边看着上班时还没有看完的报纸，一边喝着刚泡好的龙井。

不一会，李慧敏拎着买好的菜回家了。

她一回家，就急急忙忙地下厨房做饭，家里还养着两个大男人，等着她伺候。

李慧敏人刚到中年，头发深处已藏满了根根白发，长期繁重的家务，或是岁月的沧桑，使得她远比同龄的中年妇女要显得苍老，因此当她站在保养得很好的张永根旁边，尽管要小两岁，但是李慧敏显得是比张永根老多了。

过了半小时，李慧敏才把烧好的饭菜端上来，有张培道爱吃的辣椒炒鸡杂、张永根爱吃的红烧肉，以及一盘白灼生菜。

“道儿，吃饭啦！”李慧敏喊道。

“来啰！”张培道从内屋出来，肚子饿死了，抓起筷子正要风卷残云，却看见那盘辣椒炒鸡杂，一股酸楚的泪水吞进了肚子里，因为他想起前生汪晴给他通的最后一个电话，告诉他家里做好了辣椒炒鸡杂等他回去。

他还能回去吃那盘炒鸡杂吗？

关键是：他还想回去吗？

张培道已经不知道答案了。

张培道不是那种只考虑下半身的男性动物，他觉得自己有点像张无忌，一会儿喜欢赵敏，一会儿喜欢周芷若，在孟美琪和汪晴之间徘徊。

哎呀，也不是像张无忌，因为赵敏和周芷若都爱着张无忌，而孟美琪却没有爱过他。张无忌是幸福的烦恼，而他张培道是什么呢？

“怎么啦？吃啊！”张永根已经夹起了一块烧得流汁的红烧肉，边说边往嘴里送，不太明白他儿子在想什么。

张培道默然地坐下，静静地吃了起来。

张永根和李慧敏看着张培道安安静静地吃饭，一点也不像他平时那样吵吵嚷嚷的，觉得这孩子真的长大了。

饭后，张培道告诉父母下半年分文理科的事情。他说自己不擅长理科，还是选文科吧。

张永根和李慧敏一向尊重儿子的选择，自然是支持他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