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来到了1988年的十月中。北方的十月应该步入金色的季节,秋风开始瑟瑟的漫天吹。但是在南方,十月还是相当的热,30度的气温屡见不鲜。
张培道的大学生活开始了一个半月。这个周末,他实在是忍不住对孟美琪的思念,就骑车离开了学校前往孟美琪家去碰碰运气,看看她是否在家。
结果没人在家,连她爸爸妈妈都不在。张培道只好回自己的家里去。到晚上,张培道又去孟美琪家,还是没有人在家。
第二天是星期天,上午、下午张培道一连去了两趟,孟美琪的家里都没有人。一直到了晚上去第三趟的时候,才发现他们都回到家里了。张培道却没有好意思敲门,毕竟她爸爸和妈妈都在,他要是去就太冒失了。
于是张培道决定周一逃课,不去上学,而是去探访孟美琪。
孟美琪最近一直忙得很,除了准备托福外,她还学了很多家务活,比如说做饭、熨衣服等,母亲还教了她简单的服装设计,她学了用纸板放样和裁剪,一切都为了出国做准备。
最为难学的是针灸。为了考虑出去生存,也为了学多一门手艺在国外立足,父母给孟美琪安排了学习中国的中医针灸,这针灸在澳洲是认可的,也许为此可以找到一门临时工作。孟美琪刚开始学针灸的时候,手都发抖,怎么也扎不进自己的身体。等到能够扎进去的时候,却往往穴位不准,导致鲜血直流。
这天是周一,父母已经上班去了。孟美琪在家里先是收拾好家务,然后坐下来学托福。学了一个小时后,有点疲劳,于是把针拿出来在自己身上试。
虎口上的合谷穴比较有把握,孟美琪轻轻的把针插了进去,有点疼,旋一下针头,麻麻的感觉,嗯,扎对了。合谷穴是大肠经气血汇聚于此,主治腹痛,便秘,闭经和多汗等,是中医上补气活血的重要穴位。
孟美琪跟着尝试手腕内侧的内关穴。内关穴属于心包经的重要穴位,治疗胸闷、心脏病和精神焦虑等等,长期按摩对人的身体强健很有好处。孟美琪却对这个穴位一直发怵,总是害怕插到静脉血管导致大出血。
这时候她正拿着针在颤巍巍的扎内关穴,门铃却响了,孟美琪手一抖,没有扎准,痛死了,她嗷嗷的叫着,边拔针边去开门。
门一开,是那只熊猫张培道。
张培道看见孟美琪一只手拿着一根针,另一只手举着,再仔细看,举着的手腕在冒鲜红的血珠子。
“哎呀,你出血了!”张培道惊叫道。
孟美琪连忙用手指把出血处按住,说:“没事,一会就好。”
“怎么回事?”张培道很惊讶地看着孟美琪手里的那枚针。
孟美琪苦笑了一下,说:“在学习针灸,也许今后出国有用。”
张培道听了鼻子一阵发酸,,说:“唉,这么辛苦的事情,哪里是你能干的?我看你还是别出国了吧。”
孟美琪没有回答他,转身进了屋。
张培道跟在她身后,到了厅里坐下。
俩人一时无话可说。
孟美琪低头默默地用纸巾擦着流血的手腕,心里在流泪,她何尝是想如此呢?不到万不得已,哪个女孩子愿意学针灸呢?
张培道内心十分难过,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静默了一会,孟美琪先开口:“你怎么不用上学?”
张培道不想撒谎,说:“逃学了,没有什么好上的,只想来看看你。”
孟美琪听了挺感动的,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说多了怕熊猫误会。
屋里又是一阵的沉默,各自都在想在自己的心事。
又过了一会,张培道说:“什么时候考托福?”
“就这个周末。”孟美琪低声的说。
“准备好了吗?”
“500多分应该没有问题。”
“什么时候走?”
“11月中递交预科的申请,如果一切正常的话,明年一月中旬就可能要走,也就是还有大约三个月的时间吧。”
“还有三个月?这么快?”
屋子里再度陷入了寂静,今天的气氛非常的凝重。
“你要出国,我送什么礼物给你呢?”
“不用了,你到时候来送送我就可以了。”
“好的,我一定去送你。你周末要考试,不打扰你了,再见!”
“拜拜!”
离开了孟美琪的家,张培道骑着自行车行走在G城的马路上。
这条马路曾经是他和孟美琪一道骑车上学和回家的路,曾经有这么两年的时间,无论风吹雨淋,云遮日晒,他们都在这条路上行进着。现在就他一个人孤伶伶的骑着车,而他心爱的人即将远赴天涯,他却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离去。
张培道的心在流血。
给她买件礼物吧,张培道对自己说。
于是,他骑车来到了时下G城人气最旺的商场南方大厦。
进门大厦之前,张培道一直没有想好买什么礼物。但是,刚一进门,他看见了黄金珠宝柜台,张培道立刻明白了要买什么送给孟美琪。要送就送点黄金吧,孟美琪拿着黄金出国,将来或许在困难的时候有用。
张培道来到黄金柜台前,看了看那些黄金首饰,便宜的要好几百,最贵的要上万。他算了一下,自己银行里有500元,父母给自己的每月生活费是200元,每个月可以咬牙省出100元,合共700元,可以买什么?
他很快看上了一根价值1250元的999黄金项链,就这根吧。但是还差约600元,怎么办?这时孟美琪冒血珠的手腕突然浮现在他的眼前,张培道知道该怎么做。
张培道转身出了南方大厦,奔向了G市的血站。
张培道打算卖血。
从孟美琪家到南方大厦,是从G城的东北角到了西南角,已经跨越了整个G城,再从南方大厦到位于G城北部的血库,张培道骑得是满身大汗。
当他大汗淋漓的赶到血库的时候,已经是下午2点多,血库的采血已经停止了。张培道站在血库门口看告示,原来血库是每天早上8点前先空腹采样,检测合格后才抽血。告示上写着:献血者必须年满18岁,第一次献血不得超过200cc,每次间隔不少于一个月。告示上还这样写着:献血后,每人将获得一个鸡蛋,一碗糖水,和200元的营养补助费。
也就是说卖血200cc将得到200元钱,1cc值1元!
张培道看了直摇头,没有想到1cc血才1元,那距离600元的目标还很远呢!
他把目光投注到每次献血不得少于1个月的间隔上,一算时间,正好是卖三次血凑够600元。他一咬牙,决定卖三次血,赚钱给孟美琪去买那根金项链。
当天晚上,张培道还是没有回校,而是回自己的家。
在张培道上大学的时候,张永根已经外调出省,到S省任办事处主任,妻子李慧敏也跟着去了,他们已经不再操心儿子张培道了,因为他不仅长大了,而且是非常的懂事。他们每个月只要往张培道的银行帐户转200元生活费,平时写写信,和儿子沟通一下思想,就放心了。
所以,当张培道回家的时候,就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人管,父母并不知道他已经逃学一天了。
第二天,张培道早早就来到了血库。他出示身份证给工作人员看,血库的员工很惊讶,这么年轻的献血者,才过18岁就来献血。
张培道笑着说:“我满18岁了,我给自己定的生日礼物就是做一个合格的公民,献血是每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我今天是来尽义务,为社会做贡献。”
大家听了都纷纷竖起大拇指,称赞张培道了不起,值得大书特书。
可是张培道自己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哪里有那么崇高的道德啊?不就为了那200块钱吗?张培道虽然刚过18岁,但他一下子明白了,没有钱,只有去卖血。
他认认真真地把献血卡给填好,然后平静地坐下,看着护士给自己抽血化验,心里在祈祷,千万别化验出问题来。验血后,张培道吃了自己带来的面包,喝着矿泉水,在休息室里等结果。约一个小时后,护士通知他,化验合格可以献血。
张培道躺在一张抽血的床上,看着四周来献血的人,都是比他大很多的成年人,从他们的脸上看是普通的市民,不像是卖血的民工,他心想莫非自己是唯一的一个卖血者?
针扎进了张培道的静脉,乌黑的血缓缓地流进透明的血袋里,他的心里很宁静,这是他人生赚的第一笔钱。在此之前,他从未没有想到他赚的第一笔钱竟然是出卖身上的血液。
人啊人!
有的人是靠工资赚的第一笔钱,有的人是靠捡垃圾赚的第一笔钱,但是像张培道这样靠卖血赚第一笔钱的估计不多!而他这样做的理由居然是为了一个并不爱自己的女孩子,可以说张培道是一个情圣,一个疯子,一个白痴!
血抽完了,张培道喝了血库给的糖水,吃了鸡蛋,挥手向护士说:“下个月我还要再来尽我的义务。”说完,揣着用鲜血换来的那两张一百元的人民币,在护士们的惊讶中离开了。
这个周末的上午,孟美琪和陈嘉琳都坐在了托福的考场内,周围都是比她们大很多的大学生。在80年代,中学生毕业后出国留学的并不多,在考场上大部分都是即将毕业的大学生。但她们俩并不怯场,为了这一天,她们已经复习了三个多月,测试了好几次,成绩均到达500多分,达到国外大学预科的录取分数。她们互相笑了一笑,遥祝对方好运。
果然,考试并不是很难,孟美琪和陈嘉琳从考场出来后都很兴奋,这下子就放下心里的大石头。
“看来我明年暑假去美国没有问题了。”陈嘉琳高兴的说。
“我也有信心,应该考过了。但是我的时间紧,澳洲1月底就要开学了,还不知道是否来得及。”说到这里,两位好朋友意识到了,如果孟美琪真的要走,她们在一起相聚的时间可能不到三个月了。
她们不由的紧紧的拥抱了一下,才各自分手回家。
孟美琪回到家中,翻看了中介公司帮自己申请澳洲大学预科的资料。是去哪里上预科呢?是悉尼还是墨尔本?她拿起了早已看过很多遍的资料,重新浏览起来。资料上说悉尼和墨尔本的华人都很多,她能去的话,应该会适应的很快。但是,资料也显示,这两个大城市生活费都很贵,将来上大学的学费也很高。
她叹了一口气,把那几所大学的资料扔到一旁,拈起了西澳大学的资料。这所大学位于澳洲西部的柏斯,学校素质不错,是澳洲的八大名校。可惜位置太偏僻,华人非常少,但是学费低,生活费就更低了。中介推荐的是到柏斯的泰勒学院上预科,然后上西澳大学。
唉,要是家里有足够的钱有多好!又何必跑到柏斯那么穷乡僻壤的地方呢?
孟美琪虽然刚满18岁,但是她已经一下子懂事了,明白了金钱对一个人的重要性,明白了金钱对一个家庭的重要性:钱不是万能,但是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
张培道献血后回到学校,本来应该是多吃点好的补充身体,但是为了省钱给孟美琪买那根金项链,他把每个月的伙食费就定在100元,然后省出100元存起来。
为了省这100元,处于青春期的张培道经常是吃个半饱,下午不敢去打球,晚上肚子饿的咕咕叫也不敢宵夜。为了省牙膏钱,牙是早上才刷,晚上就不刷了,而牙膏是挤成了牙膏皮才去买新的。早餐原来是吃肉包子,现在统统改成花卷或是白馒头。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到了11月底,29号就是孟美琪的18岁生日,张培道本来想去卖第二次血,然后去给孟美琪祝贺生日快乐。谁知道学校突然爆发流行性感冒。先是张培道的下床朱培思病了,张培道照顾他,帮他打饭、洗衣服,朱培思刚好,张培道就病倒了。
张培道这一病可不轻,足足烧了一个半星期,天天都是39度上下串。他头重脚轻地躺在床上,没有办法上课,只有趁着高烧之间溜去邮局给孟美琪寄去了一张生日贺卡。等他完全退烧后,已经是12月初了,不够时间去卖三次血。
凑不够600元,怎么办?于是他厚着脸皮找同学借了200元,说是身体虚弱需要补助营业。又过了一个星期,等自己身体完全复原后,张培道才踏上了去血库的路程。
到了血库,有护士认出他来,给他开玩笑,说他怎么瘦了那么多。
张培道哪里敢说他刚病好,只有笑着说自己拼命跑步瘦的。
当他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热血一股股地往外流的时候,张培道的心第一次有给抽干的感觉,觉得自己的人也给抽干了,剩下的只有对孟美琪那种畸形而病态的单恋。
血抽完了,张培道从床上站起来往外走,他感到眼前一阵发黑,定了好一阵,才稳住了自己。一个多月的节食,让他饥肠辘辘;大病一个多星期,让他元气重创;现在又抽掉200cc的血,他能不头晕眼花吗?
从血库工作人员那里接了两张百元人民币,张培道轻轻的把钞票放在胸口,天啊,这是他出卖生命所换来的代价!
张培道默默地骑车前往南方大厦,摸摸怀里那1300元钱,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很傻。
正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真叫人卖血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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