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咖啡厅_重生缘

整整一个星期过去了，孟美琪还是没有找到新的工作。她走遍了唐人街，没有找到工作；翻遍了报纸，没有找到工作。每年的2月底、3月初是非常难找兼职工作的，原因很简单，大量新学生的到来已经把大部分的工作给占据了。

男学生通常是在厨房里洗盘子，在外面送外卖，海鲜市场剖鱼，货场里搬运，一个城市里的粗重活往往给男留学生干了。女生们通常是当侍应、收银、手工厂里做手工等稍微轻松一点的，但也是起早贪黑，非常不容易。

孟美琪却连起早贪黑的机会都没有。

这天放学，孟美琪来到了城里找工作。她一家、一家的敲门进去说同样的话，几乎是不到半分钟就转身出门。这样的事情已经持续一周，她麻木了。如果说在国内她还是一个傲气的女生，可现在她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学生，是一个需要寻找工作来填饱肚子的游子，一个到哪里都是低声下气、看人脸色的失业者。

早知会如此，会有多少学生愿意出国漂泊呢？

当孟美琪来到一家意大利咖啡厅的时候，她甚至没有看清楚什么名字就推门进去。

时间还早，不到下午五点，没有多少客人，有几名穿着红色工作服的员工在收拾咖啡厅的卫生。

孟美琪找到一位貌似管理人员的说，“MayIseethemanager?”，可以面见经理吗。

“Yes,Iamthemanager.HowmayIhelpyou,madam?”经理说我就是，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Iamastudentintown.Iamlookingforajob,aparttimejob.”孟美琪说我是一位学生，想找一份兼职工作。

“Iamsorry.Nojobavailableatthismoment.”不好意思，现在不请人。

这样失望的话每天不知听多少回，孟美琪早就料到了，一声谢谢，转身正想离开，旁边却有人喊住了她。

“Maggie，你找工作干什么？”

孟美琪闻声望去，只见此人穿了一身红色条纹的工作服，戴了一顶红色的工作帽子，剑眉醒目，一脸的英气，正是一个星期未见的李家辉！

孟美琪一怔，她没有想到在这里见到了李家辉。

艺术节后，孟美琪再也没有遇上曾经天天在一起的李家辉，而李家辉受Amy的告诫不得见孟美琪，俩人突然断了音讯，同在西澳大学的校园，近在咫尺，却仿佛是远隔天涯，没有想到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了。

孟美琪望着李家辉，李家辉望着孟美琪，俩人竟然对视了好几秒，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在这里工作？”孟美琪终于醒悟过来了。

“是的，我一直在这里打工，两年多了。”李家辉说，眼睛不敢再看着孟美琪，说：“你怎么到这里找工作？澳港食府不去了？”

“我被炒鱿鱼了。”孟美琪苦涩地笑了一下，说不出的痛苦。

“啊？什么时候的事？”李家辉吃了一惊。

“一个星期了，就是艺术节后的第二天。”

“为什么？”

“Amanda说店里的生意不好，要裁员。”

“不可能！我记了一个星期的账，发现生意很好啊，连Peter都说生意比以前好！”

李家辉把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不仅是他自己，就连孟美琪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李家辉想起那晚Amy兴奋地和Amanda通电话，他彻底明白了孟美琪给炒鱿鱼的真相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

“对不起，”李家辉说，“是我的错，对不起！”

“不，跟你没有关系。”孟美琪看着李家辉说，“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你这些天一直在找工作？”

“是的，找了一个礼拜了。”

“找到了吗？”

“要是找到了，我还会来这里？”

望着孟美琪那双美丽而又悲伤的眼睛，李家辉控制不住了，热血上涌，说：“你等等。”说完，他朝餐厅远端的经理走去。

孟美琪不知道李家辉要干什么，看见他走到经理那里说了几句，经理很惊讶地朝自己这边看了看，然后又跟李家辉说了几句，两人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后，朝自己走来。

“eightdollarsperhourforthefirstmonth,afterthat,10dollarsperhour,OK?”经理说第一个月的时薪8块，之后时薪是10块，接受吗？

孟美琪仿佛不敢相信，连忙点头说OK。

经理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大手，说：“Congratulations,youarehired!”恭喜你，你被聘请了！

孟美琪十分的高兴，犹如做梦一般，听见那经理说：“Ben，giveyou3daystotrainher.”Ben，给你三天时间来培训她。

“OK，thanksalot！”李家辉非常兴奋地跟经理说。

经理走后，孟美琪很疑惑的问：“他怎么快就改变主意了，你刚才跟他说了什么？”

“没有说什么，我正好找了一份更有挑战性的工作，我打算辞职的，”李家辉一本正经的说，“结果你来了，我就告诉经理如果我走，能否让你顶上，我跟他说你以前在餐馆工作过，有一定的经验，他于是同意了。”

“你本来要辞职？”孟美琪觉得太蹊跷了，“怎么这么巧合？”

“真的，我在这里工作两年多了，有点厌倦，”李家辉说得非常真诚，“我的朋友介绍了一份工资更高，更富有挑战性的工作，我正准备走呢！”

孟美琪终于笑了，说：“谢谢你，Ben！”

“不客气，我们是好搭档嘛！”李家辉说，“来吧，我来介绍这里的工作。”

“第一件是，搞清洁卫生，这个我估计你五分钟就会了，跟着我做。”说完，李家辉拿一块布擦了起来，然后告诉孟美琪在那里扔垃圾等等细节工作。

确实不用五分钟就教完了。

李家辉放下擦桌布，叉着腰说：“接下的事情，是学冲咖啡，经理说要三天来培训你，就看你的领悟力了。”

冲杯咖啡要学三天？孟美琪心里有点不相信。

“我们这家意大利式的咖啡厅在柏斯非常有名，出名的就是我们这里的Espresso意式浓缩咖啡，你一定要学会如何冲出一杯质量上等、芳香醇厚的浓缩咖啡，不仅是我们的招牌咖啡，关键是在浓缩咖啡上可以变出卡布奇诺、摩卡等加花、加奶的咖啡。”

孟美琪是听得瞪大了眼，她以前仅仅是喝过速溶咖啡，把开水一冲就了事，还觉得不好喝，哪里预料到自己今天居然来学如何冲咖啡呢？

“那就让我们从如何冲一杯浓缩咖啡开始，”李家辉接着说：“一杯好的咖啡，首先是从质量上等的咖啡豆开始，我们所有的咖啡都是现磨的，咖啡豆磨成粉后，保留的时间绝对不超过30分钟，超过就扔掉。”

李家辉说的是非常的严肃，“质量是我们店的生命，我们是靠着现磨的咖啡豆闻名柏斯的，这请一定要记住。”

孟美琪听了点点头，她没有现磨咖啡豆的概念，不理解为什么只保留30分钟，但是她是个明白人，严格按店里的规矩做就没有错。

李家辉递给孟美琪一只笔和一张纸，说：“我说，你记下，回去一定要背熟，这是浓缩咖啡的要点。”

于是孟美琪在纸上记下了下面五点：

1。每一份Espresso使用的现磨咖啡粉的重量必须在6.5g-7.5g之间。

2。从水漕出来的水的温度在86度到90度之间。

3。杯中的咖啡成品温度保持在64度到70度之间。

4。进水的水压在8bar到10bar之间.

5。萃取时间在23秒到28秒之间。

孟美琪看见这几条有点发晕，以为咖啡就是一冲完事，怎么这么讲究？

李家辉继续讲解，“如何喝Espresso浓缩咖啡？因为味道很浓，所以你可以建议客人先来点柠檬水，不可以把浓缩咖啡当解渴水喝。还有，喝咖啡有讲究，什么样的咖啡配什么样点心你要记住，配搭浓缩咖啡的最好是Brownies布朗尼蛋糕，这是因为浓缩咖啡很苦，而布朗尼很甜。”

“最后，喝浓缩咖啡要用专门的杯子，就是这个。”李家辉举着一个白色的小陶瓷杯子，内部没有任何的装饰图案。

“我说了这么多，你记住了吗？”李家辉问。

孟美琪吐了吐舌头，说：“纸上记住了，脑袋还没有。”她边说边用笔敲着头。

李家辉咧嘴笑了，说：“你一定要尽快学会如何冲浓缩咖啡，不然就没有办法学冲卡布奇诺和摩卡了。”

这天晚上，孟美琪就在这间TorinoCafé跟着李家辉学如何冲咖啡，如何用不锈钢瓶来打鲜奶泡沫、然后冲成卡布奇诺，如何将浓缩咖啡调成摩卡等等，这一切对于她是来说既新鲜又好奇，用笔记录了好几张纸。

到了晚上九点下班时间，李家辉自然不敢提用车送孟美琪回家的事情，万一又掉下一根头发在车里怎么办？于是他说：“我送你到巴士站吧，downtown你不熟。”

孟美琪点头同意了。

夜风吹在柏斯的街头，已经是夏末了，晚上不再酷热，俩人在街上漫步。

柏斯一到了夜晚，就相当的安静，大部分商店早已关门。这是一个奇怪的城市，只有星期四商场才开到晚上九点，其他时间五点半、六点就关门了。

偌大的街道，只有一些泡吧的和上夜总会的人来往，车子没有几辆。

从咖啡厅到巴士站，李家辉没有说别的，还在传授冲咖啡的知识，孟美琪在聆听，偶尔问几句。

在巴士站等了一会儿，巴士就来了，孟美琪跟李家辉说了声明天见，正想上车，却李家辉在说，“Maggie，演出那天你穿了一件旗袍，真漂亮！”

李家辉把憋着心里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孟美琪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说：“谢谢！”转身上车了。

巴士开动了，孟美琪在车上回头看，发现李家辉还愣愣地站在巴士站牌下没有动。巴士开出了很远，李家辉的身影还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孟美琪看他还是站在那里，像尊塑像一样不动。

这一瞬间，孟美琪想起了Allen那晚等在她的屋外，也是一动不动，噢，在远一点，那个熊猫送自己和陈嘉琳去坐船，熊猫也是这样站在那里像根柱子，莫非李家辉也和Allen、还有那个张培道，一样对自己有。。。。。。

当晚李家辉回到家里，并没有向Amy提遇见孟美琪的事情，他知道如果这样做，等于是宣告一场内战的开始。

在接下的两天里，孟美琪在李家辉的指导下，终于熟练地掌握了制作各种各样咖啡的技巧，并且通过了经理的考试，正式上岗了。

李家辉也正式告别了这家工作过两年多的咖啡厅。

这天晚上，他回到了家，一副疲倦和闷闷不乐的样子。

Amy看见他这个样子，连忙问：“Ben，你今天怎么啦？这么不高兴？”

“唉，给炒鱿鱼了。”李家辉叹着气说。

“啊？为什么？”Amy说，“是不是他们整你？”

“不知道，也许是吧，”李家辉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反正老板说生意不好，要裁员，就把我给炒了。”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重新找一份工作。”

“去澳港食府吧，他们要请人。”Amy这样说，其实她心里在想通过小姨Amanda监视李家辉。

“去澳港？”李家辉讽刺地说，“你不是不让我和那个Maggie见面吗？怎么让我去澳港呢？”

Amy一时语塞，她原本没有想起孟美琪的事情来，只想到把李家辉放到小姨的眼皮底下。

“嗯，噢，我听说那个孟美琪走了。”Amy支支吾吾地说。

“走了？”李家辉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为什么？是另谋高就还是给炒鱿鱼了？”

“哎呀，走了就是走了，我怎么会知道她为什么要走？”Amy连忙打岔，说：“反正他们现在要请人，你就去吧。”

“我才不去呢！”李家辉斩钉截铁地说，“一个大男人，要靠女朋友帮忙，吃女人的软饭，还像什么男人？我宁愿去街边要饭也不去澳港打工。”

李家辉有着自己的主意。

那天他听孟美琪说找了一个星期的工作都没有找到，也明白了这一切都是Amy在背后捣鬼造成的，他是非常生Amy的气，十分同情孟美琪的遭遇，于是他编了个理由告诉了经理和孟美琪，说打算辞职，其实他并没有一份更好的工作在等着他，他只是想把自己的工作岗位腾出来个孟美琪而已，作为对Amy犯错的补偿。

李家辉想自己明天到哪里去找工作呢？这是一个问题。

孟美琪这三天很兴奋，一方面可能是不停地品尝各式各样的咖啡，喝多了处于亢奋状态，另外一方面李家辉的影子时时出现在她眼前，特别是昨天下午李家辉教她冲卡布奇诺的时候，他冲了一杯牛奶泡沫打得白花花的卡布奇诺端到她的面前，真好喝，又香又醇，让她一直甜到今晚。

那天在艺术节的表演，让她一想起来就浑身发热，那首撩动她心扉的小夜曲，李家辉那悠扬的琴声，使她觉得这就是她梦中一直追寻的天籁之音。

有科学报告指出，咖啡因除了能够导致人精神亢奋外，还有促进男女之间相爱的神秘作用，此刻孟美琪并不知道她已经中了这咖啡因的情毒。

远隔重洋的张培道今天也很兴奋，因为他收到了孟美琪的来信，终于有了孟美琪的音讯，还有她的通信地址。来信很短，张培道是看了无数遍，他都能够背诵出来：

大熊猫，你好！我来澳洲一个月后才给你写信，请原谅，因为我非常的忙，白天要上课，晚上要打工，很累，睡觉的时间都非常少。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朝难。在这里事事都要靠自己，人累，心更累。你怎样了？吉他还在弹吗？谢谢你送的发夹，我一直在用。好，我要睡了，下次再聊。

祝一切顺利！

学友：美琪

这封信字里行间的熟悉的笔迹，透露出孟美琪在柏斯的生活，一个字：累。张培道看完后，心情是也是一个字：痛。

张培道今晚在图书馆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戴上耳机，听着孟美琪录制的《少女的祈祷》，提笔给孟美琪写了一封长长的信，有七页纸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