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倒霉的人_流连忘返

音乐的余音在夜空中飘荡，将息未息之时，忽然屋里传来破口大骂声，扯碎夜的寂静，也不管会不会把老师引来。

原来志光酒量不济，晚上夜宵吃了未熟的烧烤鱿鱼，肚子本来就有点不舒服，现在又喝得太急太猛，从喉咙到肚子都像有熊熊的烈火在燃烧，顿觉头晕脑涨，目眩神昏，肚子里翻江倒海，赶紧弯腰坐到床上，一站直就要泛胃。喝了点水，引得肚里的酒要冲口而出，忙咬紧牙手捂住嘴巴跑到卫生间，刚进门就忍不住吐了。

当时德贵正在小便，熄灯后宿舍里本来就暗，加上卫生间是屋中之屋，愈加黑不可测。志光一肚子的东西——刚才喝的酒，吃的花生火腿肠，尚未消化完全的夜宵——全吐在他身上。

德贵一腔怒火直烧得脸要红光四射，穿着**臭熏熏的裤子，骂不闭口，赶着要揍志光。志光没吐完，闻得德贵黑天霹雳般一声大吼，酒就全醒了，明白了怎么回事，立即夺路而逃，嘴里抚慰之声不断。

众人非常珍惜这绝好的幸灾乐祸的机会，没忘记哄堂大笑，尽情地讥嘲一番；自然而发的笑笑完了，接以自己创造性的笑，音响效果丰富多彩：鬼哭狼嚎，山呼海啸，马嘶太吠，以及人的声带所能发出的各种各样的声音，应有尽有。

志光爬到自己的上铺，居高临下，德贵强攻不上，骂道：“妈的，有种你下来。不让我揍一顿，你今晚别想睡了，我站着也要陪你到天亮。”

志光笑着劝道：“贵哥息怒，息怒，有话好好说嘛。我又不是故意的，这纯属意外啊！再说也算你运气不好，才被我吐到——”他话没说完，德贵又要冲上去打。

志光边防守边说：“阿贵，你先等一下，大家评评理，喝醉了酒要吐，这是比人有三急还要急的事，哪来得及看里面有没有人啊。再说厕所里又黑灯瞎火的。而且你干嘛偏偏在那个坑拉，不在另一个坑！是你自己运气不好，实在不能怪我啊，我还不想吐在你身上呢。”

德贵久攻不上，打不到他，就拿花生米扔他，打中了他嘴巴，大家都骂他糟蹋东西。他气得不讲理道：“他妈的，你们也让他吐一下看看。”他想拿志光的枕头和毛毯威胁他，志光保护有方，他没能得逞。

德贵立即又想到了足球，因为他是班队的主力球员，他身高一米七三，可是总觉得自己太矮，一直梦想着长到一米八三，踢球的时候他没忘记这个梦想，所以他的球总是往高处踢，以至时至今日都没进过球。他借路灯的微弱光线找到足球，狠命地往志光床上砸去，可惜他的手像他的脚一样不听话，球既没砸到床铺，也没砸到人，只在墙壁上弹了一下，志光想接没接到。弹回地板，大家忙四散开来，摆在宿舍中间矮凳上的花生和酒，险遭灭顶之灾。

泽明接住了球，大家忙把花生和酒转移，纷纷大骂德贵：他妈的，不要砸到我床铺上，要打到外面去打。

德贵不管，要夺泽明手中的球再去砸志光。

泽明不给，劝他说：“算了算了，你赶快去换条裤子再说吧，不要感冒发高烧了，明天刘佳——刘佳是他的心上人，两人的关系虽然亲密无间，可是她明白地告诉德贵，只能做好朋友，这让他苦不堪言——知道了会心疼的。他又不是故意的，谁叫你倒霉，早不去晚不去偏偏那时候进去。平常天天穿着短裤，今天又偏偏穿长裤，这不是倒霉是什么？能怪谁喽。”

大家乐不可支地笑了。

志光非常赞同泽明的见解。

舍长大人小声提醒，别闹了，小心进学习班，就快毕业了，千万别跟自己过不去。

德贵仍然不依不饶，誓不罢休。

振远站在远处，一手持酒，一手抓着花生米，看他们演戏，这时怂恿说：“打呀，怎么不打了，他妈的我喝酒都喝得没干劲了。快打啊！”

刘诚在一边鼓掌喝彩，不忘跟振远干杯。

建斌是个乐迷，独树一帜地把床铺当锣鼓敲得如痴如醉。

郑锋看德贵穿着满是污秽的裤子到处跑，不爽道：“他妈的，这么脏的裤子也不去换一下，弄得地板到处都是，我都差点滑倒了。还不快去拖地板。”

志光看郭刘邓三人幸灾乐祸，咬牙切齿道：“好，好，你们三个做得非常好，我记住你们了——”又转而对德贵笑道——“贵哥，算我倒霉，不该把这么好的酒吐在你身上。你说该怎么办吧？”他看德贵手里拿着从裤子上解下来的皮带，想到好汉不吃眼前亏，才这么说的。

德贵带着一身酸臭，没打到人，自己也蹦跳得累了，加上郑锋怨怼地提醒，说那么恶心会害他睡不着觉，他才自觉恶心，刚才气愤过了头，没空注意，现在越闻越难受，也想先换条裤子，但不能饶了志光，便趁机敲诈道：“除非你请我吃一顿麦当劳，不然休想就这么算了，我会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志光惊骇道：“哇靠，你他妈的，明白着要敲诈我嘛！哪有那么好的事，一顿麦当劳都够买条裤子了。我让你吐一下，你请我吃麦当劳嘛？”

德贵说：“好啊，你娘的，你让我吐一下，我请你吃麦当劳。你给我下来。”

志光连忙摇手笑说：“那不行，那样我不是会遗臭万年吗？哈哈哈——”

德贵听了冒火，拿着皮带就要打，志光不想皮肉开花，想用缓兵之计先托着，便求饶道：“算了算了，不就一顿麦当劳吗？小意思，我请就是了。一顿麦当劳就能吐你一下，也值了。”心里对自己说，麦当劳？别作梦了，最多一顿快餐。

德贵看他笑得贼眉鼠眼，骂道：“他妈的，你再说！再说就是三顿了。”

泽明揭破志光的诡计：“小贵子，你真是天真啊，要想让他请你吃麦当劳，比让铁公鸡生蛋还难，你别做白日梦了。”

大家捧腹大笑。

舍长今天灵感如潮水般汹涌澎湃，提醒大家说：“现在是晚上，小贵子不是做白日梦，他是真的在做梦。”说完自顾自地傻笑，这样万一大家觉得不好笑，好有台阶下，不致太难堪。

不料大家大方得很，赐以大笑。

志光煞有介事地为自己辩护：“靠，老子大丈夫一言九鼎，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你们这几个鸟人别污蔑我啊！”仿佛他真有如雷贯耳的声名被人破坏了一样。

德贵信心十足地说：“他敢不请，那他以后别想在这里睡觉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怕什么，除非他不住宿舍了。”说完忙去换裤子。

书福开了玻璃门，里面的一切听得一清二楚，独自在阳台里应外合地笑着。这时他对着里面悠悠道：“我现在才知道喝水塞牙缝，仰天大笑巧遇天降鸟粪，都不算什么倒霉的事，只有像贵哥这样不幸，那倒霉才算是到了家，可以开创一门倒霉学，自认宗师，广收门徒了。”

大家虽然早笑疼了肚子，无奈书福出语不凡，不得不委屈一下肚子，再接再厉地笑。

德贵裤子刚穿到一半，没法出去教训书福，气愤中抽出皮带要打他，无奈带长莫及，只打到了门。

书福忙关了门。

又弹了几首喜爱的曲子，越弹越兴奋，睡意像班主任来后教室里闹哄哄的声音，或者夜里开灯后的黑暗，跑得无影无踪。

他弹着琴，可心思并不在琴上，而在情上，每个动人的音符都让他回味起许晓玲甜美醉人的笑；她的美又反过来增添了乐曲的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