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游动物园（4）贺老园长_动物园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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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王勃

（4）贺老园长

时候已近午时，动物园里柳静花明，游人已渐多起来。浦云收拾了画具，寄存在礼品铺一位熟人那里，便领着大家向水雁湖西路游玩。他走在最前，回顾问道：“东边的展馆，你们都看过了，咱们就往西边去。从这里跨桥过去，那边就是鸟类展区了，不如就先去那里。”

琴婧忽指着左手边问道：“那边树林后面，好像有幢小楼，是什么地方啊？样子很古旧呢。”

浦云朗语说道：“那幢楼，很少有人会注意的，是解放前的建筑了。当时，西方列强不是退还了一笔庚子赔款，让中国发展教育吗？这座楼就是用一部分庚款建起来的。它算是中国最早的植物研究所了。现在基本上闲置不用。”

琴婧道：“雅舟、石梦，咱们去看看吧，反正动物也要看，古迹也得瞻仰。你们说对不对？”

雅舟笑道：“那咱们就去呗。你什么时候对植物研究也感兴趣了？这里可是动物园啊！”

其他人都无异议，所以就先去那旧楼前参观一番。

这是一座法式三层小楼。楼前的松树和冬青形成斜的小径，与园中大路相接。

“好破败的楼啊，像是多年没人住过的。”雅舟说道。

“是啊，我上次经过一回，还真没仔细注意。这楼跟荒宅差不多了。”翥云也觉得无趣。

浦云正要再介绍这楼的历史，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着轮椅，从楼前小径中缓缓行来，走着又停下，伸手抚摸道旁的冬青树叶。浦云见了，忙走上前说：“贺爷爷，大中午的，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我来帮您推着。”

那老人笑说：“是你啊，小伙子。华浦云，是不是？你看我还没有老糊涂、忘性大吧？今天还不算很热，这不是医生叫我趁着中午，出来晒晒太阳，我就来了。”他的喉音虚弱少力。

浦云把朋友们叫来，介绍道：“贺爷爷，这几个都是我的朋友，一起来园里转转的。翥云、石梦，这位就是动物园的贺老园长。”

众人都向老人家问好。石梦看这老人，鹤发斑颜，年纪早过古稀，气宇疏脱，笑容和蔼，眉目间尚能见出神采来。然而谁又能想到，这老人就是动物园的园长呢？

贺老园长笑道：“啊，你们好啊。我看，你们都是大学生吧？”

浦云指翥、石二人说道：“贺爷爷，他俩不仅是大学生，也是园里的志愿者。”

老园长笑道：“那好啊！你们可都是我的同事啊，也是接班人啊。在园里，还习惯吧？有你们年轻人在这里工作，我是又欢迎又担忧啊。可不能因为动物园，耽误了你们的功课啊。”

石梦、翥云听了，忙答说很习惯，不会影响学业。

老园长又对众人说：“你们都是大学生，是优秀的学子，不只是这动物园，咱们的国家，咱们的事业，就要靠你们来不断振兴啊。”

众人听他说得语重心长，便都认真答应着。

贺老园长又看到小叶莺，便笑问她道：“你是中学生吧，跟着哥哥姐姐，来看动物的？”

叶莺忙局促地点头问好。

浦云道：“老园长，我推着您走走。您怎么想起到这楼前来了。这边可森森的没什么阳光啊。”

贺老园长酝足了气，笑道：“快别叫我园长了。早已退了二线，不过是挂着名的园长罢了，哈哈。说起到这里来，不知你们能不能理解了。我是想起一个老朋友来，今天，是他的忌日啊……所以，趁着这功夫，故地怀念故人吧。”

大家都多少有些感兴趣，便请老园长讲讲，怀念的是什么朋友。

“好，那我就说说吧。”贺老园长说道，“那是我过去的一个老同学，也是同事了。我在法国留学时和他认识的，他比我大好几岁，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我学动物，他学植物，我都叫他‘刘树农’，因为镇日里啊，他就是研究这些花草树木，还不是‘树农’吗，哈哈！后来抗战结束，我们就回国了。我在这园里研究动物，他就在这楼里研究植物。那个时候，国家落后啊，连这楼都是洋人帮着建的。我们心里想的，就是怎么让国家富强起来。所以那个时候做起研究，也是不要命的了……我们俩曾经一道去全国各地考察，我找动物，他采集植物，不两年里，大半个中国都跑遍了。所以我俩的情分，你们可想而知了。”

浦云推着老园长，大家边走边听。

贺老园长继续讲道：“他这个人啊，爱植物胜过自己的命。解放战争那会儿，国民党军把这座楼给占来做兵营了，这刘树农啊，命也不要了，就跑进去抢救标本。我肯定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啊，就也跟着他进去了。我见他流着泪，把那些标本抢救出来，可惜大部分，已经被当兵的给糟蹋了。那可是他几年的心血啊。标本救出来，那些温室里的植物和研究设备，他也舍不得，所以就住到这楼后的锅炉房里，日夜看守着，生怕再叫当兵的给毁了。我那时常常来陪他。那会儿正打仗，解放军的炮弹也是炮弹，一样不长眼睛的啊，哈哈，这边儿又是兵营，所以经常有炮弹落下来，很危险。我劝他走，说‘不走就没命了’。他还是不肯走，只是撵着我走……朋友是真好的朋友啊，只可惜走得早啊！解放后，这楼恢复成植物研究所，他又可以在这儿工作，我呢，还是在这园里养动物。像我们这些人啊，其实不需要什么高待遇，有个平稳、安宁的研究环境，就比什么都强了……哪里知道，到六十年代，又来了文化大革命，我们俩都被揪出来，大字报贴着，有时候还被拉去街上游行，研究工作碰都别想碰啊……这老刘啊，省吃俭用，在家里继续搞研究，吃不饱，睡不暖，结果就得了肺病。生病中间，他女儿给他从西北寄来了补肺的巴旦杏，可他呢，说这种果子在华北还没有种子，竟然把这些杏，都捐给研究所了……后来到了七四年冬天，他就去了，去的时候，一个人倒在这楼里的标本室里，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去的。那里的标本，大部分都是他当年抢救出来的……人是真好的人啊，就是走得早啊……”

贺老园长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大家都默然无声。石梦看他时，见这爷爷已然老泪盈眶，自己也忍不住想湿眼睛。叶莺却已然悄悄含泪了，她对中国历史并不深解，然而听着听着，竟想起了妈妈，觉得妈妈何尝不是这样废寝忘食地做研究呢？故而不由地心伤起来。

众人也都不知说什么好。贺老园长拿手帕拭了拭眼睛，反倒笑着说：“好了，你们看我这老家伙，真是没分寸了，说些陈年的旧事情。，招得你们兴致都没了。”

浦云忙说：“不会的。这样的事情，我们正该多了解才是。贺爷爷，您要不要去别的地方，我推着您。”

贺老园长笑道：“好小伙子，不用啦。你们年轻人走得快，快去逛逛玩玩吧。我这老家伙，自己能行的，哈哈。”

无奈浦云非要推着，老园长便说去看看鸟好了，一行人遂缓缓开往鸟类展区。

一时大家又说笑起来，轮流帮老园长推轮椅，又问老园长的腿怎么样了，能不能治好。园长说是老年风湿，并没有大妨碍。

众人所到之处，皆有工作人员招呼让行，竟如接待视察一般。浦云笑道：“咱们可也狐假虎威一回了。视察团先视察哪里，第一站，火烈鸟馆！”一语说得小叶莺也想笑。

雅舟便道：“你还别说，我看动物园真可以把老虎和狐狸放一起养着，馆舍名字我都想好了，就用你说的成语，多有趣。”

石梦玩笑说：“好啊，那你也住进去，管着它们，省得它们打架。”

雅舟笑回道：“它们打不打架，我是不管，先要来管管你这只小猫再说。”说着就要来闹石梦。

琴婧则笑说道：“阿弥陀佛，我看鸟儿们可要被吓坏了。来的人比老虎还厉害呢。”

雅舟便不闹石梦，对琴婧笑说：“好啊，你们俩一起的是不是？我不理你们了，我来推着老园长爷爷。”

三个室友如此闹了一阵。石梦又想起安静来，发短信过去问候，安静回说“好多了，正躺着看书呢”，又说什么“赶快陪你的朱大才子”等语，石梦便知她果真好些了。于是放心去看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