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奶娘(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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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是痛苦;死,亦是痛苦。一个人吞服冬眠灵自杀而失败,若再次自杀,必将另择它方。

当药毒把我糟蹋得死去活来,面目全非,眼看生命将离我而去,施顺华去隔壁叫来谷淑芬的老公尤百舟。两个男人在门口嘀嘀咕咕好一阵,随后尤百舟推出他的自行车,俩人推着几无生命信息的“轻生者”向医院走去。

他们这样做是出自人道之心?还是另有原因?施顺华无须提,不能不提的是尤百舟。一段时间后,此人从部队转业到S大学任职,竟于事过二十五年、我因反抗施顺华的恶劣家庭暴力而遭到强权的灭顶镇压之际,抛出一份“证言”,当众颠倒“文革”对我的迫害,挖出二十多年前我“轻生”的“历史罪行”,以语不惊人死不休之辞,丑化侮辱不幸的病残女性。这一事实,恰为他们当初的行为动机作了补注。

人不能不叹:堂堂为人,怎会龌龊至斯?

不知过去多久,一个声音闯进我耳鼓,我艰难地挪开眼廉,又看见个白大卦。

白大卦俯身向我,责怪地说:

“你这个女娃娃,咋脾气这么大?以后不能这样子了哈!”

我想挪开视线,另一个面庞却印入眼廉;那张面庞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那是谁?那样慈祥,那样伤心?

……奶娘?不,奶娘不知道我的事,她不可能到这里来……

我心里发酸,眼睑沉重得再也挪不开。昏沉沉中,仿佛有双巨手掀开帷幕,托出一片蓝天,托出遥远的山乡和豪华典雅的大宅院……

……卷头发的小女孩,她伏在奶娘温暖的膝头,望着象山林小妖般跳跃的灯火,脑袋瓜里翻飞着人世间向她展示的种种迷惑。忽然,奶娘拿针的手停在半空,轻声说:“听看!听看!”急匆匆用膝盖顶了顶她。

小女孩抬起头,听见几声鸟叫……

“嘿,它在喊李桂阳!”奶娘说,目光透出深深的愁怅。

“李桂阳!李桂阳!李桂阳……”鸟声由远而近,由近而远……

“李桂阳是什么?”小女孩问。

“是一个人的名字。”

“鸟儿为什么叫他?”

奶娘放下停在半空的手,说:“鸟儿原本是人,李桂阳是她的哥哥;哥哥被人害死了,她就变作鸟儿,满山遍野飞啊,找啊,喊啊,哭啊,把眼睛都哭出了血……”

……是啊,呼唤李桂阳的是杜鹃,杜鹃飞过大宅院时,从她眼睛里淌流出鲜血,滴落在大宅院的屋檐上……

--------这段剪去。

……那是大宅院的门前,光洁的石板路上,逢头发大姑同一个阿姨快步如飞,朝城里的方向走去……一个常在大宅院前游逛的老女人指着大姑,对卷头发小女孩说:

“大姑就是你的妈妈,快去,喊妈妈给你买饼干回来。”

小女孩朝石板路跑去,张着小手高声呼喊:

“妈——妈——”

两个女人越走越快,沿石板路甩下一串笑声。

小女孩更使劲地呼喊:

“妈——妈——,给我买饼干、买饼干回来——!”

小女孩喊得快要哭出来,蓬头发大姑才转过脸回一句:“行,给你买饼干。”与同她说笑的阿姨消失在浓密树丛那边。

小女孩愣愣地站在石板路上,绞扭着手指头,大眼睛里盈满泪水……

……大姑和阿姨们在房间里打牌,小女孩站在墙边,盼着再喊一声“妈妈”,忽然,“妈妈”的眉头蹇紧了,嘴唇扭歪了;“妈妈”伸手往桌上使劲几掀,掀得骨牌噼里叭啦满屋乱飞,一块骨牌朝小女孩飞来,在她旁边的墙上恶狠狠砸出声“叭!”小女孩一惊,拔腿就跑,跑进自已的房间,一头扎进床头窄窄的墙逢……

……

“沙儿!沙儿!”

奶娘拍拍小女孩的背,嘀咕道:“到处喊都不见影儿,钻到这个旮旯里来了!嘿,睡着了!地上冰冰凉,我的乖女,莫着凉了!”

奶娘轻手轻脚把小女孩抱出来,又叹:

“唉,还哭过了,满脸都是眼泪花儿!做梦了吗?梦见奶娘走了吗?奶娘不走,奶娘带大乖女,哪,醒醒,睁开眼睛,看哪,多好看的眼睛,给濡湿了!”

……

……那是田间的小路,小路旁长喷香的满柏桠树,奶娘背着小女孩,沐着柏桠的清香,走向她的家乡……那是在青青山坡脚下,我背着满背篓茅针子草回到小茅屋,奶娘脱下我光身穿着的棉袄,把我抱到灶门前烘烤,仔细翻找出我割茅针子草时从脖颈掉进棉袄的颗颗针剌,含泪轻抚我被扎得红红的肌肤……啊,那是垂暮的山坡,奶娘牵着我,牵着和她千辛万苦找到的哥哥韩晓贝,去外婆的坟前烧纸,让就要徒步跟她去南充与母亲相聚的小兄妹向外婆鞠躬、瞌头……那是我,生了重病一个人躺在屋里,已到另一家当保姆的奶娘煮了香喷喷热烙烙的挂面,为我端来……那是……那是……

奶娘,您在哪儿?您在哪儿啊!

我睁开被泪水濡湿的双眼,正要把脸埋进枕头,熟悉的面庞又夺入眼廉。

——是奶娘!我惊喜地忍不住轻轻抽泣……

“还在伤心?”奶娘替我掖了掖被子,哽咽地说:“以后莫要这样,莫要这样了,啊?”说时两行泪从她衰老的脸颊滚落下来。

“嗯,奶娘,我不这样了。”

我鼻子发堵,我想对奶娘说我对不住她,这么些年,我把全部的爱和孝心都献给了母亲,她却一直在替人带孩子,冷冷寂寂,忍受失落和辛酸的煎熬。我想恳求奶娘原谅,我还未报答她的养育之恩,还未兑现长大了挣钱为她养老的承诺,就想扔下一切离去……

奶娘坐在病床边偷偷抹泪,我却把涌进眼眶的泪水憋进肚里。我不愿再让奶娘感受到我内心的苦痛,不愿再让她揪心……

不识字的奶娘说不出多少安慰的话,不善言语的我也未能表达出内心的愧疚,可是无须多少言语,我们就能读懂对方的心。

奶娘象我小时候那样,喂我喝水,喂我吃药,用手抹平病床的床单,把被子往我身边围得紧紧扎扎……离去时,又俯身叮嘱:

“以后再莫这样了,啊!”

为使奶娘放下揪着的心,我点头答应:“嗯。”

奶娘得回到她当保姆的人家,为了来医院看我,她把主人家的孩子托给了邻居,她得尽快赶回去尽她的职责。

奶娘走了,我望着她的背影舍不得放弃,直到那背影在病房门外消失了好久,我才收回目光,这时才看见放在小桌子上的一包饼干,那是我小时候爱吃的鸡蛋酥条。泪水又霎地涌出眼眶……奶娘当保姆挣的钱少得可怜,可是有多少次,她都把钱花在替我买东西上了!奶娘已日见衰老,我要是没了,她老了不能替人带孩子了怎么办?我没有权利死,我得活下去,我得把病治好,以后好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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