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_最后的月光神话

这一站下了很多人，他们找到两个空位。

“海真的太美，我喜欢海底世界。”他还想着刚才的紧身水靠。

她坐在他对面，不再受他手臂控制的腰空空的发虚。

“我看到你潜水的照片。”

“那张嘛，”他笑道：“那只是在30米深处，还处在海洋大陆架的有光层里。我最深潜过290米，穿着密闭的专业潜水服。”

“290米！”她惊讶的不得了，游泳馆里的两米水深都让她气闷。在正常的环境里，人体承受着相当一个大气压的压力，而潜水时，每下潜10米就增加了一个大气压的压力。

“你要知道海洋最深的地方有1万米呢，是西太平洋的马里亚纳海沟，海洋的平均深度也有3700米。而且，技术足够好的话，使用同样的潜水服可以下到500米左右，我还要再练练才行。”

“……”

她对海不了解，只去过两次海边，其中有一次还是在日本，接待方在那次学术研讨会后筹备了一个海边活动。

“海底世界同样有鲜花草地和森林高山，但是一个完全颠覆陆地的地方。”

“为什么？”

“那里动物开花，植物到处游走。”他快乐的叹了一口气，眼中闪烁着光芒，仿佛又处于他迷恋的大海中，“一切生命起源于大海，那是个神奇的地方。海洋有自己真正的循环系统，同动物身上的血液循环一样，它就象是一只活着的生物，它有呼吸和脉搏，有血管也会痉挛，懂得高兴与生气。”

她看着他，无法展示出任何一种表情，尽管她也想配合一点他的热情，但不解的眼中只表达了四个字：胡说八道。

他的目光灵敏的捕捉到她的想法，收起曲高和寡的言论，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头发，说道：“忘了你是笨人，讲太高深了。我以后再同你讲。”

“为什么以后，我不认为我会去研究海洋。”

“我的意思是，”他笑道：“笨总会有个极限，等到哪天你笨到极点时，可能会拐向聪明的方向。到那天我再同你讲点聪明人的话题。”

她咬牙，说：“那你慢慢等吧。”

他笑，摇头道：“不用等很久，你离那极限已经不远。”

他不理会她的愤怒，望了一眼窗外，说道：“我很羡慕鹦鹉螺。”

林萌听不明白，他也没有解释。

此后的两站路，沉默梗在两人之间。Seb始终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着她。无论她把头扭到哪里都能感觉到他温和的眼光，她的颈椎在这种凝视下变得有点颤抖，情形就象小时面对相机照身份照时，因专注而产生的痉挛。

她只好选择用语言来击破自己的难堪。

“你的工作是什么？”

“与酒有关，每天接触上百种酒。”他说。

她没有太多的社会经验，脑中的东西除去了她的专业知识后就显得有点贫瘠，所以她猜想：“在工厂做酒？”

“服了你，哪家工厂可以同时生产那么多种酒？”

“那么推销酒。”她说。

“有点接近，说具体点。”

“嗯……”，她低头做沉思状，可是一团浆糊。

“给你点提示。”他说：“我工作的地方，光线暧昧，男女混杂。每个人都为不同的需求而来，我要满足他们的需要，适当的时候要给点心理抚慰。因为总有一些客人在享受服务时要跟你唠叨。而且干我们这行，手感很重要，感觉不对的话往往会得罪客人，因为手伤的原因，我昨晚小心翼翼的做得很辛苦，比我初入行时都更谨慎。你要知道这可是一项要技巧也要体力的工作。至于在我站台时卖出的酒嘛，有工资外的提成。”

他以为自己已经讲得够明白，可是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给了她误导，也可能是因为英语并不是两人的母语，在翻译和理解上都出了问题。她已卡壳的思维锁定了一个字眼就再也走不动了。但是这个字眼让她感到震惊，所以她对自己摇摇头，说道：“不，你不可能做这行。”

“怎么？对我的工作有意见？”他奇怪的问。

她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道：“我只是觉得，觉得，你应该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即使赚得少一点。”

“我已经挣得很少了，你还希望更少？那就不要老砸我的东西。”他笑道：“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啊，我喜欢酒。而且每天都可以接待不同的客人，每天都很新鲜。当然，也有很多回头客。我唯一不乐意的是太多客人抽烟，不过马上要全法禁烟。这对我是个好消息。”

“可是这种工作，总是…，中国也有人做这行，但是女孩子多些，不过也听说有男性，总之，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有一天你不再年轻时，也许你不再受欢迎，而且你的家人也不愿意。还有，这对健康也不好，唔…”

她毫无次序的说了那么多，没有个好记忆力的人估计无法一一答上，他观察着她眼中神色的变化，一条条回答：“中国是个奇怪的地方，我们都是男士做的多。我父亲都希望我回他的地盘去做全职。我在这行做了七年，在英国也干了两年，学到很多经验，英国佬的要求与法国人可不一样。如果将来老了…应该更没问题，越有经验价格越高。即使有正经工作，我也会考虑做兼职，因为实在太喜欢那种感觉，况且我一直很受客人欢迎。只是以后要注意不做太晚，睡眠不够很伤脑筋。”

她难过又失落，第一次迎着他的目光认真的看着他。那是一张英俊却不过于华丽的脸，很立体的轮廓，但不生硬，线条恰当的在该柔和的地方柔和，这样的面容是那么干净纯洁，让人误认为这个人是个极易亲近的天生的好人。落落大方的神色如本敞开的书等着别人一眼将他看透，可是他微笑起来时眼中的灵动又让他那么深不可测。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越接触她就越弄不明白，反而象被吸入一座迷宫，想要退出时却找不到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