佾痕的脚步声渐近,待至我面前,听得她衣裙微动,似是行礼:
“佾给宸小主请安。”她本皇上执事女官,自然不必称奴婢。
我微微欠身。菱红已扶我在床沿坐下。
“宸小主,佾奉皇上之命,带昭阳宫宫女萱滢来侍候小主。”佾的声音永是平淡的,听不出一丝的感情,如同她虽然精致却没有表情的面容一般。
听她言此,我已知天烨的意思,是定不让吟芩再回来了。她本太后宫里出来的宫女,却被下到暴室,也不见太后出来保她。其间的错综亦不是我所能去猜拟的。
“我想见皇上,烦请代为禀告。”我克制住一阵阵涌上来的昏眩,虽然看不见,但亦朝着她说话的方向,殷殷道,闻言,菱红扶我的手却不禁微颤。
“宸小主,请好好安养身子。皇上这几日忙于国事,怕是不能过来了。”说毕,佾似对边上另一女子吩咐:
“萱滢,好好侍奉小主,如若有闪失,你也看到了吟芩的处置。”
“奴婢遵命,定竭力侍奉好小主。”说话的声音是温温柔柔的,如三月的微风拂过脸颊一般。
“小主,佾告退,稍后太医会过来给小主诊治。”
我听到脚步声的离去声,佾已然走远。
虽是料到会如此,但眼泪还是不禁滑落,一滴滴,溅到冰冷的素手上。菱红忙那着丝帕来替我擦试,我微一摆手。轻轻道:
“扶我去暴室!”
“小主,不可!您这般身子,怎能劳顿去那个地方!”菱红惊道。
“我再说一次,扶我去暴室!”我的话语间有不容违抗的命令,虽然天烨派来的萱滢就在此,我已决然要去吟芩那边。即便天烨再次迁怒于我,这已不是我所能顾及的。
入宫两月,只有吟芩一直在我身边,虽然她是太后派来的,但,每次在她的眼中,我只能读到关切和真诚。在这虚伪的皇圈圈中,这是比任何都珍贵的。她没有负我,我又岂能负她?
一双手突地扶住我,温温柔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就让奴婢陪小主去暴室吧。”
我知道是萱滢,虽然看不见,但我眸里稍纵即逝的迷惑定是落入她的眼底。她更紧地扶住我的手,轻语柔言:
“以后有奴婢扶着小主一起走下去!”
我纤指触到她的衣襟,是上好的徽贡缎,绵软的质地,柔柔地漾过我的指尖。
“菱红,替小主更衣!”她的语调依然温柔,但却是带着不容反质的淡定。
我看不见镜中的自己,听着她们的描述,知道此刻穿的,该是淡绿盘纹暗锦宫衫,因着头上还缚着绷带,是以不能盘髻,青丝只简短地以同色丝带束了,但这亦使我回想到昔日的年少光阴,也是如此无束缚,随性无悠地度过十五载。
去暴室的路途不短,要经崇楼方到,萱滢小心翼翼地扶着我,弯弯绕绕,再经过长长的甬道,深秋白日的风还是凌厉地刺得人脸上生疼,虽有着融融的阳光拂过身上,亦催不走那频促的刺疼。
前行复前行,忽听前面有急跑声阵阵,萱滢不禁轻轻“咦”了一声,扶我欲转到一边,却已被一人横刺里拦了去路,那人的呼吸急促地起伏,未待萱滢斥责,那人已然开声:
“小宸!”
声音如此熟悉,我不禁一震,在记忆里思去,竟是他,绯卿!
“放肆!宫闱禁地岂是你等可以擅入!”萱滢喝斥道,不复温柔的语意。似是出手去拦他,却听“哼”一声吟痛,萱滢扶我的手忽地松开,一双温暖的大手重又扶住我。
“小宸!是我,绯哥哥啊!”许是他看我的眼神涣散滞钝,顿了一顿猛然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绯哥哥?你怎么在这里?”我茫然问道,此处莫非已是崇楼附近,那他该是经贞度门进来。但毕竟是宫闱禁地,他又焉能擅入?
“你且莫管!”他把我的手突地一握,不由分说,道:“今日我便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我心下疑惑更深,这里按理该有侍卫驻着,怎地今日都无影子。才念及此,萱滢语声转厉道:
“你不能带小主走!你这样……”未待说完,听得一声响动,似有人跌倒。绯卿的手心更热地握着我,才要带我转身,他忽然止步。
“很好!很好!”天烨低沉的声音阴冷地响起,边上有数人脚步声,必是近身御林军。
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措手不及,亦来不及去思,去想。冥冥间,似有无形的手在操纵着一切,那人诡媚地笑意在唇边荡漾,我一步步,迫不及防地走进设下的套,后宫,暗处永是那蛰伏的兽,吞噬着没有丝毫防范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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