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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尾先生在日本工商界的声望和地位在侯艳霞的心里是最清楚不过的。向吉田所在的金野麻纺制品株式会社销售防水麻袋全都是松尾先生一力引荐和包办的。冲着松尾先生的金面,吉田对龙永泰、侯艳霞夫妇给予了充分的信任。由于这种爱屋及乌的信任,吉田早在一个月之前就把这批防水麻袋样品的货款给预付清了。这次进口产品的质量搞得如此之糟,是侯艳霞做梦也没有到的,因为龙永泰虽然天生有一种军人的粗犷,做起事来还是蛮认真的。按着日本工商界的惯例,海神贸易株式会要为之付出数倍于交易额的罚金,这是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的;而且,一旦丧失掉了良好的商业信誉,日后是很难在日本工商界立足的!
侯艳霞二十多年前踏上日本国土打拼做生意,还从未遇到过如此狼狈不堪的事情。面对松尾先生狂飚突发式的兴师问罪,她胸膛中的一颗心不由的突、突、突地乱跳起来,一时间乱了方寸。她的两只眼睛在冒火,发烧的脸颊上在冒火,浑身上下每个毛细孔里都在向外冒火;她的整个身心似乎立刻就要燃起熊熊烈焰,把自己烧成飞灰。片刻的慌乱之后,她赶紧本能地收摄自己的心神。她毕竟是个走南闯北、历经砍坷、阅历深厚,见多识广的女人。一见头顶的青天就要塌下来,便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了自己柔弱的手臂。她要挺身而出。化险为夷!
她从自己坐着的老板椅上缓缓地站起身来,举止谦恭地给松尾先生行了个鞠躬礼,敛衣低头,诚惶诚恐地轻声向松尾先生道歉说:“对不起,真是对不起!这个事情是龙先生办的不好,给您赔礼了。”又深以为憾地声明说:“咱们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吉田先生所遭受的损失就由我们来加倍赔偿吧!”
面对侯艳霞的礼敬和道歉,松尾先生的怒气依然丝毫不减,仍然大声咆哮着:“赔偿损失,赔偿损失!赔偿损失就完了!这件事是由我一力打的包票,是保证要做好的。让你们这么一搞,我在工商界这四十多年的信誉一下子就给毁掉了。我还有什么颜面再和工商界的朋友面对!”
侯艳霞自知理亏,面对松尾先生声色俱厉的申斥,真恨不得在自己的脚下立马裂开一道地缝钻进去,可她无处可退。情急之下,她只好温语连声地继续向松尾先生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会尽快打电话给龙先生,让他向您、向吉田先生道歉。让他把这件事情讲清楚,尽快想办法补救。”
侯艳霞一面硬着头皮听着松尾先生的数落,一面陪着笑脸敬烟奉茶、善言慰解,察颜观色地泼水救火。
一阵阵暴风骤雨过后,松尾先生终于象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瘪了下来。他把手中拎着的麻袋恨恨地向地下一摔,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到了侯艳霞对面的沙发之上。
看着松尾先生怒气渐消的面孔,侯艳霞又非常谦和地致谦道:“真是给您添麻烦了,现在吉田先生恐怕也很着急,还得拜托您帮忙把这件事理顺理顺。晚上我做东请客,给你们二位赔罪,咱们一起和吉田先生讲一讲吧!”
“那也只能这样了。”松尾先生耷拉着脑袋,一脸无奈的瘫在了沙发上。
待松尾先生离开海神贸易株式会社以后,侯艳霞赶紧拨通了龙永泰在青岛的电话。
闻听此讯,龙永泰心存侥幸的心理防线终于象雪崩一样崩溃了。他在电话里低声下气向侯艳霞解释说:“这件事没有做好全都是怨我。上次带松尾和吉田去武汉本来是计划的挺好的,样品他们看了很满意,现场考察他们也觉得挺满意;不想就在去现场考察的那天晚上,大家一高兴就都喝多了,松尾又哭着闹着翻起了他十多年前在武汉的旧账,搅扰得当时也没有和柳哥交代好。等得到吉田催促发货的消息,再安排生产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拉了渡边原来在交阳甩的那批旧货。当时在青岛封口加工时赶的又紧,实在没有时间再仔细检查。发货的时候我心里就在嘀咕,怕质量出现问题。”
侯艳霞气急败坏地在电话里猛虎发威似地大声吼道:“你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在日本又干了这么多年,生意该怎么做你自己不清楚吗?怎么能够把这么重要的生意当儿戏呢?我看事到如今你现在怎么收场!”
继而又气忿忿地斥责道:“你怎么就这么不成气呢?是做生意挣钱重要,还是喝那‘猫尿’重要!你怎么就改不了这‘八十养汉’的老毛病呢?”一句紧似一句,一句狠似一句地将龙永泰没鼻子没脸的数落起来。
男子汉胸中的自尊心就象是盛在钢瓶里的液化气,一见火种就会怦然燃烧成熊熊烈火,虽然龙永泰明明知道是自己理亏,但在自己的老婆没完没了的申斥下,不禁恼羞成怒,他也大吼道:“怎么收场,怎么收场!现在事情已经搞砸了,我又有什么办法!一人做事一人当,就极着他们罚就是了,这又有什么了不起的!等罚过之后,他们要继续做,我们就和他们继续做;他们不想做,我也不会死皮赖脸地去赖着他们。难道离了他们我们就活不成了!”
“你也算是个男子汗。不知羞耻!有你这样为人处事的吗?你这不是在耍无赖么。阎王爷发昏了,给你错披了一张人皮!”侯艳霞见龙永泰摆出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越发火气冲天,更加口无遮拦地数落起来。
夫妻俩都在气头上,互不相让,对吵了半天;谁也不服谁。侯艳霞吵得口干舌燥。头脑发昏,她知道和自己这位行伍出身的小女婿再吵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就气愤愤地把电话给挂了。
候艳霞是个身材适中,面目较好的中年美妇,时下已有四十八岁,长龙永泰五岁,是龙永泰的第二任太太,两个人是一对半路夫妻。
侯艳霞是东北哈尔滨人,性格开朗,作风泼辣、有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不论干什么事,向来都没打过出怵。初中毕业后,她被按排到当地一家百货商厦当了一名营业员。当时正值‘文化大革命’中期,由于她天性活泼、热心社会活动、积极投身政治运动,十九岁就被突击提干当上了某区的团委书记。
“四人帮”倒台后,她被当做三种人给搁置了起来。政治风云的变幻莫测使她觉得人生无常、心灰意冷,就毅然投身商海自己做起了小生意。开始,她借钱买了一辆破旧的油罐车贩运石油原油(主要是油田的落地油)。一个年青的姑娘亲自跟着长途押运,其间经历了无数的风险。有一次因为翻车差点把小命都给丢了。可她从车里面爬出来后就象没事人似的,养好了伤继续干。后来又经营餐馆,承包酒店,成了当地首批先富起来的女老板。在她经营餐馆、酒店期间,她结识了一位流寓在当地的日本孤儿并和他结了婚,婚后育有一子一女。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她的日本孤儿丈夫和在日本的生身母亲取得了联系,她便随同丈夫一家人迁居到了日本。由于她丈夫的家族在日本属于贵族阶层,她的婆婆不满意自己的儿子所娶的中国媳妇,在日本婆婆的教唆下到了日本没有多长时间,她的丈夫就另觅新欢把她们母子三人抛弃了,和当地一个具有贵族血统的日本女子结了婚。
那时节,她初到日本不久,还没学好日本话,难以与人交流,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她独身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生活十分艰难。当时,全靠在当地餐馆做杂役的微薄收入养家糊口。后来,她为了补贴家用又在自己家里做起了东北酸菜,由于行销日广,生活才慢慢有了转机。由于她有在国内经营餐馆和酒店的经验,待积累了足够的资金以后,她便在东京开了一家风俗店,自己当上了老板。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算时来运转,不愁衣食。
她和龙永泰就是在她自己开的风俗店里认识的。日本的风俗店有点象中国内地的茶座酒吧,所不同的是,在日本的风俗店中聘有很多气质高雅的妙龄女郎为客人提供聊天服务。风俗店里的妙龄女郎不提供色情服务;但是,客人若有特殊要求可请聊天小姐出去过夜。店里概不干涉。当时,龙永泰的事业正如日经中天的时候,财大气粗,又好交游,经常带客人光顾她的风俗店。一来二往,两个人便成了好朋友,最后发展做成了夫妻。
龙永泰初到日本的时候,是和他的元配夫人双双前往的。夫妻二人同时进入日本东京的帝国大学攻读法学专业的研究生。他的元配夫人名叫降玉凤,是大明王朝朱氏皇族的后裔,其先祖曾在西安坐镇为王。
据说,清军入关灭掉朱氏王朝后,不准朱氏皇族的嫡系子孙再姓朱,以降国之臣的名份赐姓投降的“降”。因为投降的“降”和降落的“降”属同字不同音,且朱氏后裔臣心不服,故私下自称姓降落的“降”。降玉凤就是朱氏皇室一族遗留在西安的子孙。少时,由于降玉凤的姨夫家没有孩子,就收养了她做了女儿。
本来,象降玉凤这样出身于显贵豪富之家的年青人,在“文化大革命”“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条件下,即使不被列入“地富反坏右”黑帮子女的行列,至少也会被打入“可教子女”的另类,是会与红彤彤的解放军领章决绝无缘的。因为一直到清末民初,再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之前,她们家还在北京、天津、上海、西安等地拥有好多工业企业和贸易商行,属于大资本家一类。但收养她的姨夫恰时担任山西军区的副司令员,属**队伍中的高官,而档案的三代宗亲中又填不到名为姨夫实为父母的任何资料,因而她就成了“根红苗正”的革命干部子女。有了这个政治背景,她就冒用姨夫的姓氏顺顺当当地当上了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后来又被保送到中国人民解放军南方军医大学就读,毕业后便被分配到广州军区总医院做了一名内科大夫。
龙永泰其时是广州军区司令员许世友将军的警卫干事,是许司令帐前的红人。一次龙永泰因病住院,恰好分在了降玉凤负责的病房,两人因之相识相爱,遂结成伉俪。
龙永泰和降玉风的相爱和结合。曾在降氏即朱氏的家族之内掀起了轩然大波。自朱明王朝覆灭之后、朱氏的皇族后裔虽然从封建王朝的权力顶峰跌落下来,但在朱氏后人的骨子里却世世代代依然是驴倒架不倒,始终以皇室贵族而自诩。为了保持朱氏皇族的高贵血统、世世代代的男丁均非‘大脚皇后’一族的马氏之女不娶;世世代代的女子则非当朝的高门显贵或富商大贾的子弟不嫁。这条不成文的家规族训一直顽固地沿行了三百多年,虽经历史上的朝代更替,风云变幻,一直坚持雷打不动。不想突然冒出了个出身微贱的渔家子弟要娶他们家的金枝玉叶做老婆,合家老小没有一个不感到痛心疾首。都道是门不当、户不对,纷纷跳出来进行反对,一时间斥责之声四起。
在众多的反对声中,立场最坚定,反对最坚决的当属降玉凤的老父亲。他甚至以断绝父女关系来对降玉凤进行要挟。
当时,在家族众人的一片反对和斥责声中,降玉凤被搞得很是狼狈。最后,还是母亲疼爱女儿,多方疏通思想做工作,才算勉强成全了这桩婚事。而龙永泰因此在思想上受了很大的刺激,始终对老岳父的反对耿耿于怀,总觉得自己蒙受了巨大的羞辱,长期拒绝和老岳父见面。直到龙永泰自部队转业时,翁婿关系才稍稍有所缓和。
在龙永泰和降玉凤转业到北京以后,降氏家族即朱氏家族又爆发了一场血统之战。不过这场血统之战并没有发生在龙永泰身上,而是发生在他的小舅子身上。他的小舅子依照祖例娶了“大脚”马皇后的后人为妻,不过,这位马皇后的娘家后世孙女忒不争气,头胎给降家即朱家生了个千金,从而在家里爆发了一场为存留降家即朱家后嗣的保卫战!因为龙永泰的这位小舅子是降家即朱家千顷地里的唯一一根独苗,生不出男丁无疑就等于绝了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而国家又在大力推行计划生育政策,再申请二胎无异于痴人说梦;在龙永泰岳父岳母的威逼之下,他的小舅子只好与爱妻洒泪分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国家政策的允许下再生二胎。可历史和龙永泰的这对可敬的岳父岳母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龙永泰的小舅子穷尽所有的亲戚和朋友也没有再找到“大脚”马皇后的后世女子为妻。有道是“一心难与命争衡”,龙永泰可敬的岳父岳母再也没了脾气!这件事情是柳云涛听龙永泰亲口讲的。如果所言不虚,当如潜龙藏海,有迹可寻!人的痴心如此,实在令人感叹不已!
夫妻双双赴日留学后,降玉凤专心求学,而龙永泰则热衷于参与商业活动。由于家庭的财经大权掌握在降玉凤的手中,龙永泰要做生意得不到夫人的支持,两个人的感情渐渐产生了裂痕。一次,由于龙永泰向降玉凤要钱做生意,降玉凤死活不给,夫妻俩大吵了一架之后,龙永泰一怒之下抛下妻女离家出走,再也不和降玉凤来往了。当时,他们的膝下聪明可爱的小女儿已经两岁了。
自龙永泰离家出走之后,降玉凤曾多方打听他的下落,却始终得不到他的音讯。在这段时间,龙永泰便与侯艳霞相识并同居了。就这样过了五年,等到降玉凤得到了龙永泰的确切消息登门寻夫的时候,侯艳霞已给龙永泰生了一个胖乎乎的大儿子。到了这个时节,龙永泰早已消弭了对降玉凤的怨恨,但他和侯艳霞这里生米已然做成了熟饭,欲罢已经不能够了。
自此以后,龙永泰一直和侯艳霞生活在一起,两个人志同道和,夫唱妇随相得益彰,生意越做越红火,不但办起了十多家连锁商店,还开起了一家规模不小的国际贸易株式会社。这次龙永泰回国采购防水麻袋,是他们这对半路夫妻创业发展的一个新举措。
降玉凤自打龙永泰离家出走以后,一直守身不嫁;在东京帝国大学研究生毕业后,申请加入了日本国籍,自己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专为东京的华人服务,日子也过的很安稳。由于女儿的原因,龙永泰也不时回家看看,保持着不即不离的联系。他们的女儿自幼接受日本的现代文化教育,思想非常开通,对父母的离异甚感坦然。只要他们这对元配夫妻谈起往事,女儿就抗议说:“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什么!”只是在他们的宝贝女儿上初中时早恋,非要辍学嫁给一个日本男同学不可,着实把他们夫妻俩给吓了一大跳。自此,龙永泰便对他们的宝贝女儿更加呵护和关心了,只要一听到女儿有召唤,龙永泰就如同领了圣旨一般,无论手下有多么紧要的事情他也会扔下不管,要赶快跑到女儿身边。对于龙永泰的这种表现,降玉凤还是蛮感欣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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