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身看着他笑了一下随他走了进去,进屋后我们来到了他的书房。“坐吧,上次我和你说得事情你想得怎么样了?”黄百义坐到他的椅子上向我问道。
“那件?您和我说得事情真的假的有太多了,我不知道您指的是那件事情。”我随意的坐在他的面前说道。
黄百义笑了几声说:“对,我承认我当初在你背后坐了点推波助澜的事情,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要想抱孙子还全指望你呢哪能还想以前那样呢,哎,没想到你小子还挺记仇的。好了,现在我们说正事,上次我和你说让你单独的成立一家公司的事情你想得怎么样了。”
我收起玩味的笑容看着黄百义说道:“还在想呢,毕竟我没有接触过商业的事情有些事情我不是很懂。”
“不懂不要紧,我还是小学文化呢,现在不也是集团的老总了吗。记着只要你有钱就会有最好的管理人才为你管理,而我让你成立公司的目的是希望你能拥有一张进入上层社会的入场券,有钱人是不会排斥有钱人的,在有钱人的眼里没钱的人才不是人。”黄百义说完脸上带着一种对有钱人的仇视。
我看着他的表情说道:“怎么听您的口气好像是敌视有钱人似的,但是您别忘了您本身就是有钱人。”
“哼!有钱人?我?对,我现在是有钱了,但是那也是被逼出来的。想听听我的过去吗?黄百义的脸上带着一丝苦楚说道。
“嗯,如果您愿意的说的话,我倒是有的是时间。”我说。
黄百义想了一会说道:“好吧,今天我就和你说说我的过去。我是在长春长大的,我本来的名字叫张志强,不叫黄百义。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是住在一个很小的自然村里,直到十二岁我都没有出过村子,你也许不会相信,但这是真的。记得有一次我要父亲带我去看看村子以外的样子,他就领着我翻了几座大山,走了多半天的时间来到了一条公路上。那公路好大好宽,比我们村子里那条土路要平上一百倍,我从来没见过着样的公路。天黑了,父亲要带我回去,我不肯,因为我还没看到别人说过的汽车是什么样子。父亲说,好,我带你看。他拉着我的手蹲在地上,趁着天还没完全黑,父亲让我看马路上的两道车辙。他牵着我的手摸辙印,说,孩子,你看见了吗?这就是汽车。它有这么宽,这么高。你看这辙有多宽,多深。你看见了车辙,就看见车了。车就是这样的。这就是我第一次看汽车的经历。
饥饿是我童年的习惯。我是说它不再是一种痛苦,而成了习惯。这样理解饥饿会好受些。我几乎没有吃饱的经历,就是能有饭吃,肚里也没有油水,还是饿得晕。我现在回忆,当时我的所有心思就是花在如何弄些东西入口,我永远饥饿,一整天总是听到肚子里出响亮的咕声。所以我到处寻找食物。有一次我偷了村长家的猪油,硬是把一大罐猪油全部吃进肚子里,泻了一个星期,差一点死掉。我的肚子受不了油。我唯一的美味就是知了。我用蜘蛛网缠在竹竿上粘知了,然后把它投到火里烤。一咬一口肉香,呵,那时这是我最爱的佳肴。
但这还不是最屈辱的,最难过的还是我妈的事情。她因为容貌姣好,长期被村支书霸占,有时能因此得到一些好处。奇怪的是我的父亲对此毫无办法。他是天底下我见过的最懦弱的人,才三十出头,像五十出头。他生了一种病,走走就喘气儿,后来我才知道,哮喘,几乎丧失了全部的劳动能力。他唯一的治疗方法就是睡觉。书记见缝插针,叫一些人来帮我们种地,就趁机霸占了我妈。
当时村里都闹翻了,议论我妈和村支书的事情,可我父亲好像没听见一样。村支书公然的跑到我家里来,和我妈在房间里睡觉,父亲就躲到后厢房去装病。那年我十岁,在院子里拿了一根木棍,冲了进去去打那个家伙,我进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干好事儿。这时,我看见了我的母亲,看见了她的脸。那是一张至今我看过的最悲哀的脸,她爱我,可以把吃进嘴里的东西再挖出来给我。可是现在她却被一个不是我父亲的男人压在底下。我抡起木棍就打,那个男人伸手挡,棍子都落在我妈身上。男人看着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妈让我出去。我不出去。妈就用她那最悲哀的眼神注视我,求我,强子,出去听妈话出去,很快就好了,听话。马上就完了。
呵,她叫我出去,她说,很快就完了。这个意思是说,床上的事,就是这件让我最屈辱的事马上就要结束了,让我忍一下。这是我此生听到的最痛苦的话。一个母亲在别的男人**对儿子说,你忍着点儿,因为事情快完了。那时我第一次意识到,什么叫不平等。什么叫不公正。我妈那张痛苦的脸让我明白,她不是在享受,而是在忍受。因为这种忍受能带来一点好处。这是对我母亲的性的强权,对的,就是性的强权。这是不公正的。当天晚上,我大喊大叫,母亲怕邻居听见,捂住我的嘴。父亲在一旁抽闷烟。我看见了,这是书记抽的那种烟,是书记留下给他的。我的父母让我懂事些,不要乱嚷。
那一天,母亲特地做了肉,让我满足。这是我久违了的肉,可是我吃了像人肉似的。我把肉碗掀翻,立即挨了母亲的耳光。我看到了她奇怪而严厉的眼神。父亲也把我拖到天井里,用我那根棍子揍我。我被屈辱浸透了。在我父母眼里,这件事并非不公平,至少是心甘情愿受辱的。家里只有母亲一个劳力,一切就得承受。我不明白,我所尊重的父母亲怎么会有这样一种想法,生存比尊严更重要吗,猪肉比母亲的身体更美丽吗。只要有交换,一切就是公平的。这就是所谓公正吗?
我不知道。我那比我小五岁的妹妹更不知道。她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可是经常就睡在尘土飞扬的地上,像一具小尸一样。这幅图画就是我们这些农村人的生活缩影。没有尊严,毫无价值,自生自灭,没人把我们当人。我相信,人生来就是不一样的。这是没法子平等的,我认了。但人生出来后,还要遭受这样的不公平,我就不服。我这人和我父亲不同,倔强,聪明,凡事要问个明白。我在乡里上到中学就辍学了,因为我们交不齐几十块钱的学杂费。母亲被那个家伙抛弃了,谁也不再帮我们的忙,我们一无所有了。可是我很好学,我爱看书,我有一项本领,到村委会偷书看。我把那里的书全看光了,还是没人觉我偷书。我把《土耳其长毛兔养殖方法》这样的书都看了,认的字比高中毕业的人还多。
我的母亲比我父亲更早死去。她太累了,一直患子宫脱垂,这是农村妇女劳累的常见病。但到后来她老出血,就死了。我告诉你,到死我们都不知道她是什么病,我现在想,可能是宫颈癌,但我们那时根本不知道,因为我们没有任何条件知道她患了什么病,连死了也不知道死因,是我们这些低下人群的特权。好像连恐惧也没有,因为不知道什么病。母亲后期一直喊痛,不停地流血,我们就递给她草纸擦。村里的诊所当子宫出血医,吃止痛片。母亲连止痛片都舍不得买,只到了最疼的时候吃,仿佛是回春的仙丹,好笑吧?母亲就这样吃着止痛片死去了。她死时对着我悲哀地喊,我背酸哪,强子,给我拿枕头来,我要枕头,我要多几个枕头。。。。。。可是没等我把枕头拿来,她就断气了。满地是沾着血的卫生纸,妹妹被吓得呆若木鸡。望着母亲白的脸,我想,要是有枕头,她不会死。是的,我就是这样想的。
关于母亲通奸得报应的传闻流传。我很绝望。我家没有钱,现在连名誉也没有了。我想,我妈是好人。但她没有好结果。她为什么要生那件事呢?我父亲告诉我,我的学费实际上都是那个男人给的钱。我母亲的所有愿望都在于让我读书,为此她可以采取任何方法。可是母亲的方法却在我的心里留下了无法抚平的伤痛,这是读多少书都无法弥补的。最后我还是没有读成书,一半原因是因为我不再有学费,另一半是因为用母亲赚来的学费,我对读书这件事有了一种奇怪的仇恨。
但另一件事使我永远不能再进校门。我家从母亲死后,陷入一贫如洗的地步。因为欠杀猪税,还有村里把我们的宅基地和自留地也算成承包用地收钱,我们都没法交,村长和村委就算借钱给我们还,几乎是高利贷,以我们的地作抵押,两年后,我们的地就成了他们的了,就这样,这些人轻轻松松地剥夺了我们土地。在农村,这样的事很多。很多村干部实际上就是农民的债权人。农民的土地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我没有活路了,只好想别的办法。那时我看到过有人到山上砍树,于是我也悄悄地跑到山上,偷砍了一棵树,想运到山下买钱,可是还没运到山下就被村长的老婆现了。我在派出所里被关了十天,出来后就被学校开除了。罚款一百块钱我交不起,又把我关了五天,还是交不起。我父亲去村长家给人跪,我终于出来了但是我很绝望。
于是我想到了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我感到羞辱的地方。我带上了已成年的妹妹,她叫张海英,我叫她英子。我们用仅存的钱买了票坐车离开了这里。打算去一个很多人去打工的大城市。火车在山洞里经过,一会儿黑一会儿白。我望着田野,哭了。我看到好多农民在田里扒着,像虫子一样。可是他们能得到多少东西呢?生活不是这样的。我看过很多书,生活不是这样的。
最后我们来到了沈阳,在一个老乡的介绍下我们找到了工作。但我没想到的是,英子的活比我的活还累。我有体力,能应付重活。但英子不行,她的活时间长,一天要做十几个小时,有时厂里接了多的单子,就加班,一天做到十六小时,春儿为了赚钱忍下来了,但有的女工开始受不了了。她们从早上五点起床,六点开始干活,一直干到中午十二点,然后吃饭,两点又开始干活到六点,吃完晚饭八点接着干,一直做到深夜十二点。一天才十块钱加班费。
你要是嫌钱少,老板就让你立即走人,因为工人多得是,工厂外面有成堆的女工攥着铁门等着这个工作,你一走马上就有人从那个门口进来顶替你。我怕英子受不了,让她别干了,她不肯。她说她要多赚些钱,回家把地赎回来。我听了很难过,到这时候她还忘不了地。我说,我就是死在外面,也不想回去种地了。可英子说,要不她就赚了钱回去开服装店,她要学做衣服。我说,你怎么老想回去的事儿,我不打算回去了。
英子经常头痛,她说她的头像被两只手撑裂了一样。那天傍晚,我去接她,想一起到街上看看。她从大门里走出来,摇摇晃晃的,眼神是呆的。她说有人敲她的头,头要炸开了。说着就蹲下来,在地上吐了出来。我吓坏了赶忙带她到医疗室去看医生。医生检查了一下,说她没什么问题,是工作太劳累导致的精神紧张,以致于生植物神经紊乱。她很紧张,问这病会不会死。医生说不会,英子又问为什么会吐,医生说,跟晕车的道理一样,听了这话她才放心了。我感到她最近在心理上已经垮了,老是想病和死的事情。可是没过几天,她就晕倒在车间。我赶过去,看见她不省人事在躺在地上。这次我又被吓坏了,背她到医疗室,医生给她注射了葡萄糖水,她就慢慢地苏醒过来。
医生说,她这是休克。我问医生她怎么老是这样?医生说,看来她有低血糖的毛病。我说,她过去可不这样。医生想了想,说,她太累了。工厂的工作已经出了负荷。我知道她不能在厂子里再干下去了,不然她真的会死的。第二天,英子又晕倒了。我只好让她呆在宿舍里。我去找工头,说她干不了了,要辞工。工头说好啊,可是你这样炒我们鱿鱼,我们不能付她全额工资。我说这算怎么回事啊。工头说这是规矩。他七除八扣,总有他的道理,拿到钱的时候,我算了一下,等于加班的活全白干了,她只拿到了正常上班的工钱。
我当时很生气,就又回工厂找那工头讲道理。他说没道理好讲,这是规定。我火了,跟他吵了起来。我说你们不是不缺人吗?你们马上就可以找到工人,有什么损失?他说他必须为培训工人付出代价。我不干,我说我们拚死拚活,应该拿到应有的钱。
他笑了,说,你们这些农村人怎么还不知足,你们在家赚多少钱?中国什么都贵,就是力气不贵,人不贵,明白吗?我们给你这些钱还是可怜你们了。他让我滚出去。我说你们太不讲理。他说这里不讲道理,只**则。他叫了保安要撵我出去,用手狠狠推我。我和保安打了起来,两个保安都被我撂倒在地上。我对工头说,我不想打人,求你多给我们一点工钱,因为我们是干了活的。他说扣除了各项应扣除的款项就剩这么多钱。我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扣款,我只认我们干了多少天,就要拿多少钱。工头开始大骂我,在保安的帮助下,他用手推我,我倒在地上。他把脚踩在我身上,让我滚蛋。我和他扭打起来。
我终于忍不住了,揍了他几拳。马上有更多的拳头落到我身上。我被他们拖到一间黑屋子里,那屋子没有窗户,什么也看不见。有几个人进来,给我穿了一件像薄羽绒服一样的东西,然后拳头就像雨点一样落到我身上,我痛得满地打滚,哇哇大叫。我觉得打到我身上的还有皮鞋和棍子。打我的太约有七八个人,全都看不到脸。打了一阵儿后,他们问我还要不要工钱?我说要,他们又开始打我,我痛得好像骨头一根一根断了。他们打累了,又问我,敢不敢打工头,我说,不是我要打他,我只是来讨工钱。他们说,看来你很经打。又开始打我。这回把我扔来扔去,我在墙上撞来撞去。
最后他们把我带到了工厂的仓库里。那几个人脱掉了我的羽绒服,察看我身上有没有伤口。我这才知道他们给我穿羽绒服的原因,是为了打我的时候不在我的身上留下伤痕。他们很成功,我的身上没有伤痕,连淤青也没有。他们很高兴。其中一个长脸的家伙问我服不服?我说服什么?他笑了,你这小子到现在还不知道服什么?我说我要我的工钱。他说你***要是明白,你就赶紧滚蛋。他们扒光了我身上的钱,把我装上车,载到离工厂几里外的荒地上扔下车,警告我要是在回来找事就打断我的腿。”
黄百义说到这停了下来,脸上带着一丝愤怒的微红,“那最后您怎么办了,还有您妹妹呢?”我难抑好奇的问道,同时心里也充满的愤怒和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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