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们在绩溪县这个偏远的小驿站,住下的第三个夜晚。
虽然有谢聆春承诺会将武青的资料奉上,但楚歌并不打算停止她对武青的“每日骚扰”。在她原本的计划里,此行最大的目的便是看看是否能从武青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弄清楚自己的身世,以及那个神秘的“逆天”是个什么道理。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被绑在了这个“招讨副使”的职位上,而不是尝试着逃离。
在谢聆春鄙视的目光中,楚歌又套上了她那套银甲,招招摇摇地出了门。
身后,流丹悄悄地跟上来。
她和谢聆春住在一起这两天,流丹这个女孩子倒是什么也没说过,仿佛她和一个男子同居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私下里更是一如既往地细心,见她独自出了门,便尾随着出来,递过来一个精美的酒葫芦,正是当初她醒来时所见到的那只。
楚歌接过来,粲然一笑:“多谢。”
“今儿是要用那些药粉么?”
“当然。”
于是两个少女相视而笑,并肩往招讨使武青居住的院落而去。
美酒,自然是给楚歌的;药粉,则是给邓隼预备的。
那天谢聆春在马车上用的,就是这种药,一种叫做“小韶子”的果实磨成的粉。谢聆春添加在炸球里,可以使中毒的人产生恶心呕吐的感觉;而这种药粉更微妙的地方在于:如果能够小心控制用量,则可以让人,产生幻觉!
而且这种致幻作用,对于中毒者来说,几乎是没有感觉的……只是,会觉得世界更加美好,会,更加容易受人影响而已。
这也是那天马车上谢聆春对付楚歌的一招。
不过楚歌了解这种药物,倒是谢聆春没有想到的;大概他一直以为能够让楚歌答应同房答应合作,这“小韶子”功不可没吧?所以后来楚歌开口和他要这种药的时候,着实令他大吃一惊。
不过他还是给了楚歌她想要的。这种药物虽然珍贵,倒也还不算难得,只是了解药性的人太少,能把药物用得出神入化的,更是凤毛麟角。
流丹递过来一方手帕,看着楚歌用这帕子轻轻擦了手,便接回来,小心翼翼地藏在袖子里。
今儿武青依然在桌前就着灯火读书,邓隼则在一边来回走动,不时粗声大气地说着什么。侍卫通禀了楚歌的到来之后,就看那邓隼忿忿地嘟囔着,然后武青抬起头来,皱眉训斥了他一句。
然后,门开,侍卫请楚歌进去。
走过邓隼身边的时候,流丹只作失足,“不小心”地踩了他一脚,随手又把帕子在他面前扬了下。
谁都看出她是故意地,只是……一个丫头的小伎俩,饶是邓隼,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是对她怒目而已。
武青、楚歌分宾主落座。
“武将军,驿站号草那件事情,还没有着落么?”楚歌上来,便说的是正题,严肃认真,让武青找不到拒绝和她讨论的理由。
武青正为此事烦恼,虽然心中知道楚歌未必帮得上什么忙,但有人倾诉一下也是好的。当下叹道:“正是。”
若依照绩溪县令的意思,这些村民纵火行凶,谋害朝廷命官,那就是全部拿下问斩的结果;但有武青在,却是极力替他们开脱,加上武青一行人有惊无险,故此那县令便卖了武青一个面子,连村民火烧驿站,也都不问,此事就此撂过。
然而……
武青与那些村民一席长谈之后,却又改变了主意:他不仅要保这些村民无恙,还想要替他们为号草的事情出头!
“楚小侯爷,你可知道,这号草原本是朝廷明令发银购买的!虽说不值什么钱,五十文钱一石,但这小小的绩溪驿,每年所收号草也有千石之多!可现在呢?朝廷拨下银款,全都没入了墨吏私囊……”
“正是。”楚歌正色点头,“下官也听说,县衙里派来收号草的官吏不仅不给百姓银钱,反而要百姓交上‘使费’,才能接受号草;至于收号草用的器具,更是作伪到了极点,明明两石号草,到了他们那里便只剩下了一石!这次几个村子联合出人前来火烧料草房,就是因为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盘剥克扣!”
武青虽然愕然于楚歌对于事件来龙去脉的了解程度,但只当她和侍卫打听了那些村民的供词,当下也不多疑,只是在多重困扰之下,忽然遇到了“知音”,不免有些高兴,倒不计较楚歌“佞幸之徒”的身份,长叹道:“如此明目张胆的贪墨侵占,居然无从上告!这些村民若不是逼迫得急了,又怎么做得出烧号草这样的事情来?!”
叹息之余,武青将案上书卷重重一拍!
与此同时,他的身后“啊”地一声,邓隼忽然跳了起来。
“出事了么?有刺客?刺客在哪里?”
那一脸的惊惧茫然,令楚歌和她背后的流丹忍俊不禁。
邓隼这么一闹之后,也发现原来是自己在大惊小怪了,连忙缩回去,满面尴尬,规规矩矩站在了武青身后。
楚歌只做不见,拿起案上茶盏轻轻啜饮了一口,继续和武青讨论方才的话题:“武将军,既然如此,想必将军不肯坐视不理,那么,将军可有良策?”
“谈何容易!”武青剑眉微蹙,抿了薄唇细思。灯火辉映中,好一番儒将风采。“你我皆是武官,自然你也知道身为武官的难处,大赵朝从来以文治武,似你我这等五品六品的武将,如何能对地方文官指手画脚?”
“呯”地一声,是邓隼的后脑撞上墙壁的声音。
“邓隼!”武青回头,三分不满、七分关心地看着他的偏将,“是困了吗?别硬撑了,回去休息!”
“末将……啊……不困。”揉着脑袋说不困的同时,邓隼却是一个呵欠接一个呵欠,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快去!”
在将军的命令之下,邓隼终于一步三摇地出了屋子,他到底不明白,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明明看见那个小白脸儿过来,打定主意要看好他,不能让他过于接近将军;为什么偏偏一看见对面那个小白脸儿的丫头流露出困倦的表情,自己就忍不住想睡觉?
在他身后,流丹也借着侍候茶水的由头,悄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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