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现在面临的问题很棘手,人已经不见,地盘又是别人的,而她自己……施术之后的疲累感已经来临,若不及时治疗,只怕又会引起寒症发作。
所幸附子酒还在,楚歌沿着房门滑下去,坐在地上,双手捧了酒豪饮。
此时最要紧是头脑冷静,总不能没头苍蝇一样瞎找一气吧?或是大声呼唤叫武青回来?
甬道里空荡荡地,潮湿和恐怖的气氛依旧,看不出任何有人走过的痕迹,膏油灯劈里啪啦地响着,一阵阵散发出焚烧动物尸体那种难闻的气味。楚歌有酒入腹,又歇了片刻,总算积攒了些力气,靠在门边,当真大声喊起来:“锋寒——”
无人应答。
“辛月——”
没人理她。
“你们的公子昏迷过去了-
又是静默……过了片刻,甬道那端,一扇门打开,终于有人出现了。
是辛月。
“楚小侯爷?!”辛月几步赶到面前,声音里带了些不屑问道,“公子呢?你怎么在这里?做什么装神弄鬼?!”
楚歌半仰着头,看着那个身裹绫罗的窈窕女子,微微恍惚地笑:“辛月……你可看见了武青,在哪里?”
“原来小侯爷舍弃我们公子半夜里跑出来就是为了找武将军?!“辛月抬高了声音笑着,那尖锐的嗓音在昏暗的甬道里显得竟有几分恐怖。“丢不下这个也舍不下那个么?!”
楚歌费力地摇摇头,对方辛锋寒的姐姐这一身份让她还保持着礼貌:“你们公子……真的昏迷过去了,大概要一个时辰……才能醒过来;告诉我……武青地去处,快点告诉我——事关人命。
Zz.com迟了,会影响你们公子……还有辛门整个的命运——
“你不用骗我。公子是什么人?自然不会有事。”辛月微微扬起那极致妩媚的面孔,上下打量着楚歌。半晌。才睨视着她苍白没有血色地脸,一字一句慢慢地笑着道:“难得你也有这幅模样——看你这虚弱的样子。中了公子地催眠术么?莫非是迷惑公子不成,被扔出来了?……人家都说我是拜香教的狐狸精,却想不到你楚小侯爷才是的的真真地狐媚呢……你知不知道我最好奇什么?”
膏油灯明明灭灭,映照得她的面庞带了些扭曲,诡异如妖。“我最好奇,你这个迷惑人地身子,到底是男,是女?不如——趁这个机会,看个究竟?”
她一面说,一面俯身靠近,一双纤纤玉手,慢慢抚到了楚歌的领口上……用力便撕!辛月其实不姓辛。
她原本是辛家小公子乳母的女儿,名字就是“月光”。十六年前的那个夜晚。年仅十二的她抱了小公子躲在尸堆之中逃过了灾祸,从而也获得了小公子辛锋寒的亲近和依赖,并从此以姐弟相称。
辛月吃过太多的苦。
幼年在辛家为奴为婢的经历早已算不得什么。从带着小公子逃出了战火焚尽的陈州,便一直是颠沛流离。苦不堪言;虽然有从辛家带出来地金钱作为支撑。但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如何懂得管钱?更何况还要照顾另一个稚童。很快,金钱耗尽。“姐弟”两个人也开始了一个乞讨一个卖笑的生活。
这样地情境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终于盼来了那些也在苦苦寻觅他们小公子的辛门族人。辛月永远记得那一天,锋寒“弟弟”第一次来到了她“卖艺”地酒楼,看到了她依偎在一个肥胖客人怀里地样子……他疯了一样驱赶走了那个胖子,哭着抱住她,不断地重复:“月光我们再也不用这样了,月光你永远是我的姐姐,是我地亲姐姐,我长大了要娶月光做我的老婆。”
有了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的这些付出都已值得。即使是辛门被她带入了拜香教处境艰难,即使是后来她被人嘲笑“婊子”出身,她都有几分底气在:辛家的小公子说过要娶她为妻。
拜香教虽然是与朝廷作对,但辛家当年是为国赴难的,说破了这一层,端木兴无论如何也会给辛家留个香火;而辛锋寒,则是当年辛家家主辛之扬留下的唯一后代。
当然,这种底气实现的前提条件,就是楚缙的死亡或是失势;若是楚缙还活着,辛家永远便都只能生活在黑暗中——什么为国赴难,只要辛家的人敢冒出头来,那么面对的,便只有一个字:“死”。
为了扳倒楚缙,她带领辛门加入拜香教;为了扳倒楚缙,她与“弟弟”设局去接近楚歌。不过当时并没有料到楚小侯爷并不近女色,所以开始的以她为主进行色诱的计划破产——之后是柳暗花明,楚小侯爷反而看上了“弟弟”的“美色”,要他去做贴身侍卫;而她劝说着“弟弟”同意了——接着便是竹篮打水,楚缙居然急病先死了。
不过那时候她还是没有与锋寒联络,由着他继续待在小侯爷身边:就算不为楚缙,为了他们辛门在拜香教里的地位也是好的……后来她知道她错了。直到后来公子带了锋寒回来,她才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是的,有什么不一样了。从前那个满心满眼里都是她一个人的锋寒“弟弟”,现在开口闭口都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从前那个人前人后缠着她叫“姐姐”的少年,现在却学会了公子的抑郁,开始沉默,开始凝望,开始……思念。
然而关于那个人的事,他却什么也不肯告诉她。
她只知道,那个人在他的心里种下了一棵草,一棵疯狂生长着的一点点挤掉她的位置的藤蔓。
她嫉妒那个人。她不明白,向来对楚缙深恶痛绝到只恨不能手刃仇敌的锋寒,怎么会喜欢上了这奸贼的养子,还是个风流名声在外的……男人。当然,男人这一点,在她真正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产生了些动摇——那分明就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家。
不管男人还是姑娘,她都无法接受她的锋寒去喜欢那么一个人——即使他半点也不肯承认,可见惯风月的她还是知道,他就是喜欢上了那个人。
但这并不是最大的打击。
如果说辛锋寒对于她来说是依靠,那么公子,便是她的向往。而当有一天依靠和向往都被同一个人夺走,她留下的,便只会有,深深的恨。
当她亲眼看见公子向来冷默如同玉刻石雕的面孔,也会对着那个人微笑;当她亲眼看见公子把珍藏不许旁人碰一碰的美酒,拿出来供那个人豪饮;当她亲眼看见公子如捧珍宝一样把那个人抱入了密室……她知道,她对那个人的恨,已经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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