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流水浮月辉(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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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舞风轻叹一声,道:“此事一言难尽,若要说明,只怕真得费一番口舌。”水月道:“小妹十分好奇,沙大哥如果方便,就对小妹讲讲如何?”

沙舞风微微点头,将自小与哥哥相依为命,到哥哥身死,自己落魄,直至如今这些遭遇,一一讲了出来。水月认真聆听,心中一时感伤于沙舞风的遭遇,一时惊讶于沙舞风武学上的绝世之才。二人边说边走,不觉间出了大寨,慢慢踱到河边。渐渐红日西沉,明月东升,河上泛起鳞鳞波光,沙舞风才将一切慢慢讲完。

水月坐在岸边,喟然道:“我爹中年得我,从小便待我如掌上明珠,呵护有加,所以虽然我娘早逝,我也没觉得怎样凄苦。可……可直至我爹去逝,一切就都变了,在我看来,仿佛是天塌相似。寒水帮帮务凌乱,人心涣散,后有官府追查,前有江湖人敌视,我不过一介少女,眼见爹爹离去,却不能痛快一哭,还要装作坚强模样,担起偌大的家业,那时我真是连死的心都有,只觉自己是天地间最可怜、最痛苦之人,可今日听了沙大哥之事,才知与沙大哥的遭遇相比,我那点小事,可真是不足挂齿了。”

沙舞风极少向别人倾诉心声,今天也不知怎么,却对水月推心置腹,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此际闻言,只觉水月亦是可怜之人,当下道:“水姑娘,凭你一介少女,能让群雄垂首,将这寒水帮治理得井井有条,由一个黑道小寨,变成江湖闻名的一个帮派,实是让那些所谓的男子汉自惭形秽。令尊九泉之下得知,定然极为欣慰。”

水月淡淡一笑,道:“但愿如此,只是人死如灯灭,说是有幽冥地府,可谁又见过。唉,别人只道我这帮主当得风光,可我却只想将这担子卸下,还我自由女儿之身,找个相爱之人嫁了,随他天涯海角,是贫是富,皆共同承担,是生是死,皆携手同行。”

沙舞风目视月下长河,淡淡道:“谁都有个梦想,可能实现者,又有几人?人世浊流滔滔,势不可挡,也只有静夜独思之时,能做个美梦,到了天明,不是还要在那怒涛中挣扎求生?”

水月看着沙舞风,半晌后道:“沙大哥,我知道,你这话是为安慰我而说的。我看得出,你绝不是我辈这种挣扎之人,你是那种能破浪向前,逆潮而行的强者。”

沙舞风并未接话,却想到了与何上仙那一战,深觉这“强者”二字,自己实不敢当。水月见他一脸沉思的模样,也不打扰他,只陪他坐看大河流水,月光浮影。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沙舞风突然道:“我还得加紧修炼才是,否则对付昼星楼,就只是一句空谈。”

水月道:“沙大哥便在我这里住下吧,我这里远离繁华之地,又有众兄弟守护,寻常人根本无法探到你们的消息,沈叔他们也先不要搬到三会海口那边,同在总寨居住吧。等你练好了武功,再定对付昼星楼的计划。”

沙舞风点头道:“也好。再有不到十天,便到我与天海镖局那镖师的约期了,到时我们还有一场比武,他与我武功相当,我们两个互相切磋,定能快速提高各自武功,我倒盼着他能快来。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水月道:“他叫郞歌,是个很有趣的人,虽是天海镖局的镖师,却似乎并不把天海镖局放在眼里,口口声声说他只是在镖局里混时日,赚钱花而已。”

沙舞风道:“他的确是一位奇人,老实说,我还真有些欣赏他,也许……也许我们将来能成为朋友。”水月道:“那自然好,你们都是好人,又都是练武的奇才,原应是朋友才对。沙大哥,比武之时,你可一定要小心些。”

沙舞风缓缓点头,长身而起,道:“不早了,水姑娘忙了一天,也该休息了吧。”

水月颇有些失落地站起身,忽道:“对了,沙大哥,你也是使刀之人,能否指点小妹几招?”沙舞风笑道:“我却忘了,你也是使双刀的。指点谈不上,咱们都是用短刀的,互通有无吧。”

水月高兴地一点头,一摸背后,却失声笑道:“你看我,说要讨教,却没带刀。”沙舞风淡淡一笑,道:“那便明日再说吧。”水月道:“能否将沙大哥的刀借小妹一用?”沙舞风道:“我这刀只怕你使不惯。”说着,打开细索圆环,将双刀摘下递了过去。

水月接过刀来,只觉入手沉重,再仔细一看,两把刀的形状,竟然与寻常钢刀正相反,却是刃向内弯,背向外鼓,拿在手中,确觉得有些别扭,忽然想起沙舞风方才提过,曾在柴房中住过许久,立时明白,这两把刀实是柴刀形状,心中不由浮现沙舞风在那冰冷柴房中受苦的模样,却是一阵酸楚,几乎要落下泪来,急忙转动身形,远离沙舞风,道:“还请沙大哥指点。”随即,将自家刀法练了起来。

她这套刀法朴实无华,沙舞风觉得极为实用,颇适于男子使用,水月使出来虽多了一分灵动,却未免又失了刀法狠辣刚猛的精髓,却令刀法打了折扣,待水月将一套刀法练完后,便将这点指了出来。水月道:“沙大哥好眼力,我爹少年习武,也不知从哪学来的刀法,后经多年厮杀磨炼,将刀法中无用的花巧东西全都抛弃,精简成了这么一套,却是他自己一生心血结晶,我直接拿了过来,却非我自己的刀法,自然生硬。”

沙舞风点了点头,从水月手中接过一把刀,道:“你全力劈我一刀,让我看看你力道如何。”水月应了一声,忽然一个转身,刀借转身拧腰之势倏然劈出,真是其快无比。然而她身子一动,沙舞风依着八方线之理,已猜出她出刀路线,当下运力举刀上架,只听当地一响,沙舞风纹丝不动,水月的刀却险些脱手,她哎哟一声,笑道:“沙大哥好厉害,我还以为斩在石头上了呢。”

沙舞风已然试出,水月内力平平,这套刀法实不适合她用,道:“这本是男子的刀法,却不合你用。我有一套风术之技,讲求自由无羁,或许更适合你些。水姑娘若愿学,我可以教你。”

水月惊喜异常,道:“沙大哥要将武功传给我?这……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小妹,不,徒儿……”沙舞风道:“不可,你既叫我大哥,大哥传妹妹些本事,原是应当,不可师徒相称。”

这却正合水月之意,当下飘然施礼,谢过大哥,沙舞风淡然受之,先将立身不动时最基本的刀法传给水月,同时将自己那八方线之理细细讲来,水月听得惊讶无比,全不信沙舞风那一身武功,皆由如此简单的“八方”而来,待沙舞风将身法、步法等等变化略略讲了一遍后,水月却又觉此术艰深无比,看似简单,实际却是大智若愚,大巧若拙,运用之时,招术存乎一心,实如书法大家挥毫一般,无痕迹可寻,若无善思之心,实难有所成,却不似一般武术,只要记熟几十个招式,临敌时见机使出便可,当下对沙舞风越发的敬重起来。

不多时,水月便将“正八方”、“侧八方”的劈、扫、刺、撩等刀法学完,沙舞风道:“我这风术之精要,便是基础招术必须扎实,然后才可于变化中发挥威力。这几日你先苦练这几招刀法,练得越熟越精越好,却不可贪多求新。”

水月点头道:“沙大哥这套刀法,看似简单,实际却是极难练成。”沙舞风道:“说难也不难,只恐习练之人,总以为这基础刀法太过简单,随手一练,便认为已然掌握,非要继续练那后面的功夫,结果基础不牢,任他后面再怎么苦练,也终难有所成。”水月道:“我明白,沙大哥不是刚说过,你这风术的精要,其实却是练好基础招式嘛。”

沙舞风一笑,道:“其实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不肯下苦功练,因为大凡聪明之人,都是不屑于下苦功练那简单之技的。”水月笑道:“我又算什么聪明人了?沙大哥放心,你吩咐下来的事,便是错的,我也定要坚持到底。”沙舞风笑道:“胡说,错的自然不对,你当极力反驳我才对。”

水月低头而笑,道:“因为我深信,沙大哥是永远不会错的。”

沙舞风哂然不语,将手伸向水月,水月不由一愣,脸色微微一红。此时虽已是黑夜,但以沙舞风的目力,再加上这轮明月,两人距离又如此之近,却被他看了个清楚,当下明白,水月必然是会错了意,道:“水姑娘,天色已晚,便练到此,将刀还我吧。”

水月脸红得更加厉害,应了一声,双手将刀递上,沙舞风伸手托住刀身中央,接了过来。水月满指望他自上向下去抓那刀柄,手就可以碰上自己的手,不想他竟如此将刀接过,却是更感惭愧。

沙舞风将双刀扣好,藏入袖中,缓步向总寨而去,水月抬头看了眼月亮,又望了望月下的长河,忽道:“沙大哥,你说今夜这月光水色,可称得上美么?”

沙舞风停下脚步,回头一望,心中已明她实是一语双关,道:“水衬月光,月含水色,水月同辉,自是美景。”言罢一笑,转头而行,水月高高兴兴地跟了上来,陪他同行,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眼珠转了几转,才道:“沙大哥,想不到你酒量那么好,连喝倒了帮中好几位兄弟,你却是一点事也没有。”

沙舞风尴尬一笑,道:“水姑娘,这秘密我告诉了你,你可莫对别人讲。”水月讶道:“难道大哥耍赖了不成?”沙舞风道:“我练就了两种运功法诀,其一名为寒风诀,可令内力变得冰寒无比。方才饮酒之时,我将杯中酒以寒风诀冻住,每次看似是干杯,其实却只喝了最上面的几滴。”水月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还得说沙大哥你有本事,换了别人,可用不出这种耍赖之法。”沙舞风道:“我从不喝酒,只是今日大家兴致甚高,我不忍扫了大家的兴,所以才来作假。”

水月笑道:“沙大哥,你放心,小妹一定替你保密。不过大哥可得给小妹些好处才行。”

沙舞风淡淡一笑,不再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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