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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时,是炒得沸沸扬扬的桃色新闻。因为是老掉牙的故事,所以照样还是来了一套老掉牙的私定终身啊,断绝父女关系啊,登报声明啊之类的把戏。不过自家骨肉始终是自家骨,三五年之后,钱庄的老爷子气渐渐消了,再看到粉装玉琢般的两个外孙,什么心都软了。疼爱得不得了,不但分了身家,还另给容嫣的母亲补了一份厚厚的嫁妆。所以容嫣虽然家世背景是操贱业的戏子,但是从小仍然算得上是娇生惯养,没受过半分委屈。这也难怪他一副没心没肺,娇纵任性的少爷脾气。自从那次在台上见了容嫣,惊为天人。沈汉臣三个月不知肉味。一闭了眼,都是那明媚春色自流连,耳边都是绕梁余音自袅袅。偶尔看着远方山水,只觉得人生一世,竟无可恋。都道相思苦,若一开始就不知道有这个人,倒也罢了。可是即然看见了,忘不了,相思令人恼。人和人之间的际遇如此奇妙。虽有幸生在同一时代,相逢对面不相识,也是枉然。他开始留意报纸广告,容嫣到什么地方演出,尽可能的话,他也一定会赶去。不是为了看戏,一个穷教师根本买不起那戏票。只是知道他在里面,离自己不太远的地方,已经心安许多。他在戏门外走走站站,有时只是看着容嫣那两个字发呆。猛然间听到里面爆个满堂彩,心里便砰砰乱跳。时间一久,看门的都认识了这个衣着寒酸的青年。长得倒是正正经经,可惜是个看不起戏的穷鬼,偏偏却又是个戏疯子。而且他专门赶容二爷的场子。这可真是笑死人了。上海滩多少有头有脸的老爷贵妇们见了容二爷也只有口水往肚子里吞,这个穷小子还癞蛤蟆想吃起天鹅肉来了。没多久癞蛤蟆的故事也传到容嫣耳朵里。一开始他只觉得可笑。到底是个十九岁的大男孩,好奇又贪玩,有一次便偷偷的跑去看这个傻子。结果看到的和容嫣想象的有很大出入。容嫣看到的是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青年男子,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蓝棉袍,浓眉大眼,鼻直口方,看上去十分忠厚,丝毫不象个失心疯的癫佬,也绝不是那些色迷迷的流氓瘪三之流。虽然粗衣旧衫,眉宇间却自有一种耿直大气。此时他背负着双手,仰望着一个巨大的花牌,神情坦然专注,却另有一层无法言说的黯然。容嫣知道那花牌上是自己名字。容嫣出道至今,见的人面多,眼界阔,阅人经历已不是他这个年龄的一般男孩可以比拟。他十六岁就懂得了什么是女人。也曾经试过断袖。那是在更早的时候,十三四岁,情欲初萌。对方也是学戏的,只是学的小生。他的样子容嫣已经不太记得了。只记得两个半大的孩子,心惊胆战,在空无一人的戏台下,满怀好奇的互相探索。记忆中那发抖的嘴唇,冰凉的手指,战栗的快感。当然那些都只是为了好玩。情情爱爱,恩恩缘缘在台上唱过无数遍,可没一点入了脑子。那些都象戏服一样,唱完了下台,肩头一松,衣服一换,就是另一个世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是那一天,在容嫣看到痴痴凝视着自己名字的沈汉臣时──他看到他的眼神,就象是突然间有人往他心中扔了个小石子儿。石子沉落湖水泛起,一层层涟漪缓缓扩去。那是第一次,他忽然想到一个爱字。这个人,他为什么那样看着我的名字?容嫣思索着,他看着我的样子,就好象……就好象……就好象他是真的爱我。情根初种,只为一念之差。所谓一时糊涂,不过如此。心里突然轰的一声,空落落的,茫然若失。后来容嫣问沈汉臣:“你在那样看着我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怎样看着你?”

容嫣凝目看着他,出了一会儿神,忽然展颜一笑。“……就是现在这样。”他伸出手轻轻抚过沈汉臣的眼睛。“我在想……我能这样和你在一起,就象在做梦一样。”停了停,沈汉臣又说:“你知道吗,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只怕我是在做梦。聊斋里不是有很多这样的故事吗?有一个书生,来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却进了华屋,遇见了仙女,结为夫妻。梦醒了,却发现只是一场空。他仍然睡在冷泥地上,靠着一个孤坟,枕着自己的背囊。我真害怕我就是那书生,南柯一梦,却误以为真。终需一日会来到梦醒那一刻,独自一人面对的凄凉。”“傻瓜。”容嫣带笑骂他。他的感情,他深信不疑。将他的头拥抱在自己怀里,容嫣想,当一个人美丽至此是多么的好啊,可以随心所欲,就象故事中的狐或鬼仙或神只,在世间任意播弄种种梦幻奇迹。

第4章

几阵秋风秋雨一过,天气骤冷。绵绵的下了差不多半个月的雨,这天一早起身,只见红霞满天,意外的是个好天气。容嫣本来已经睡醒了,先探了只脚出被窝,觉得冻,立即又缩了回去。在暖被窝里赖着不想起来。但一想到父亲那张严正的脸,心里总是七上八下,闭着眼睛也睡不安稳。拖拖拉拉的,终于还是起来了。披着棉袍打开房门,正看见院子里端着茶盅踱着方步的容老爷子。每天清晨,一杯热茶,半个时辰的散步,是老爷子的养身之道。“爸早。”容嫣揉着眼睛说。容老爷子大约五十多岁,中等身材,皮肤白腻,虽然已有些发福,脸庞丰满,但仍看得出早年眉目端秀的五官轮廓。听见小儿子招呼,他只是板着脸哼了一声:“还早呢!太阳都晒到屁股上了!做儿子的比做老子的起得还要晚,成何体统!”

说到太阳,容嫣咦了一声,仰头看天:“居然天晴了耶。今天黄府的堂会还真不错,遇上一个好天气。这些有钱人就是运气好。”“知道今天你黄伯父家堂会还不赶紧的,要是再象上回……”

“得了爸,我总共也不是就迟了那一回吗?你总说那事干嘛啊。”“混帐,有你这样和父亲顶嘴的吗?”

容嫣吐吐舌头,转头看见大哥远远的走来。他赶紧转移话题:“大哥早。”容修的大儿子容雅是个清秀沉默的人。一开始的时候,容修着意栽培这大儿子,希望他能继承自己的容派唱腔。而小儿子容嫣,自幼冰雪聪明,过目不忘,三岁能背唐诗,五岁能言诗经。容老爷子一直希望能小儿子以后能做个读书人,博个功名前途,也免得容家世世代代操持贱业。谁知两个儿子都让他心愿落空。大儿子对唱戏不感兴趣,却醉心于京胡月琴,学了几年的青衣,终于掷袍不干,一头扎进吹拉弹鼓里面去了。而小儿子容嫣,虽然进了学堂,读了几年圣贤之书,却依然是个不务正业的家伙,没事最爱泡在戏院子里听戏玩,一听到三弦锣鼓就来了精神。容修给容雅说戏时,他又时常赖在一旁不肯走,听得一对眼珠子溜溜的转。一句文姬归汉里的“月明孤影毡庐下,何处云飞是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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