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为刀俎（四）酒肉和尚（1 / 1）

不知过了多久，庄梦龙悠悠醒转，只觉面前鼻息咻咻，似有一物正在身前观望，不禁暗叫一声：“我命休矣！”不知那鬼物将如何生吃了自己，虽然睁眼就可以看到那鬼物，但是心中害怕那青面獠牙般的狰狞面目，宁可不去瞧它。

可是等了半晌，并不见那鬼物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在眼前晃来晃去，忽然那鬼物打了个饱嗝，一股浓烈已极的酒气迎面喷来。庄梦龙心中暗笑：“这个鬼物竟然也爱饮酒，看来是个酒鬼，志同道合。”

想到此处，庄梦龙睁开眼睛，只见一个面盆般大小的光头，正在眼前晃悠，那东西也正自睁着一双大眼，眼珠骨碌碌滚动不已，端详着自己。不由大叫一声：“不要吃我，我也是酒鬼，咱们志趣相同，可以做个异世的朋友。”

那鬼物显然没有料到，庄梦龙会突然醒来大喊大叫，也是大吃一惊，向后飘退，身法极快。庄梦龙隐约见到黄衣一角，但见他身法如此快法，心中先入为主，当他定是鬼物，发一声喊，翻身而起，慌不择路，弃冠而逃。

没跑几步，庄梦龙忽感后领一紧，已被人拎了起来，离地数尺。当此危急之时，什么也顾不得了，顿时忘记害怕，挥臂向后扫去，却空空如也，左右双脚反转向后踢去，哪里能够得着？

便在此时，一人哈哈大笑，说道：“娃儿，竟敢装死吓我？老子倒差点让你吓到，现下你可服了吗？”声音洪亮已极，听来甚是耳熟，想起正是那神秘怪客。庄梦龙问道：“你是人是鬼？”神秘怪客笑道：“洒家自然是人，而且是专捉小鬼的人。”

庄梦龙胆气顿壮，说道：“既然是人，我便不怕你，快些放我下来。”神秘怪客说道：“那可不行，我虽是人，但是前面有一群小鬼埋伏在那里，专等你这样的单身男子。我若放了你，你不知自爱，跑了过去，妄自送掉性命，那不成了我的过错？”

庄梦龙但求他放下自己，说道：“我避鬼还恐不及，怎么会前去送死？”神秘怪客说道：“听来有几分道理，其实狗屁不通。我还是不能放你下来，你若是会避鬼，为什么会撞在我这专捉小鬼的钟馗爷爷手中？”

庄梦龙笑道：“不知者不为过，再说你也不是鬼啊，钟馗爷爷那是神人，不能以鬼物度之。你已然告诉了我前面有鬼，我就算再不知好歹，也不会前去撞鬼的，你还是放下我的好。”神秘怪客叹道：“放下你不难，只是今晚不同往日，孤魂野鬼来得特别多些，你只要紧紧随在我的身后，可保无虞。”

庄梦龙自是满口答应，神秘怪客将他轻轻放在地上。庄梦龙脚才着地，顿觉心中踏实了许多，骤得自由，便忘了什么鬼怪之说，向那神秘怪客望去，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见一个极肥胖，极高大的和尚，铁塔也似的站在当地，正咧着大嘴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庄梦龙问道：“一路上装神弄鬼的可是你吗？”那和尚哈哈大笑，说道：“正是洒家，你要怎的？”庄梦龙小心问道：“前面真是有鬼怪吗？”那和尚不快道：“难道你还不信我？”庄梦龙又道：“非是我不信大师所言，而是在下熟读先贤圣哲之书，俱都言道无鬼怪之论，何以大师却言之凿凿，难道先贤圣哲于鬼神之道，是在妄加评说？”

那和尚笑道：“人心如鬼域，人若心怀鬼胎，那与鬼何异？”庄梦龙顿有所悟，躬身受教，说道：“原来如此，多谢大师指教。”那和尚笑道：“指教可不敢当，你这娃儿瞧着甚是顺眼，打碎你的酒壶，洒家甚是过意不去，来喝两口，权当是洒家给你赔罪。”说着，那和尚从身后摸出一个巨大的葫芦，递了过来。

庄梦龙从没见过如此之大的葫芦，害怕力有未逮，双手接过，刚捧在怀中，那和尚一松手，“哎呀”一声，庄梦龙一屁股坐在地上，已被那葫芦压在身上。那和尚见此，哈哈大笑，说道：“书生毕竟是个书生，只能卖弄嘴皮，手中却是毫无力气。”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段物事，放在口中大嚼起来，看那形状倒像是一条狗腿。

庄梦龙不愿被他小瞧了，欲捧起那葫芦来，只涨的面红耳赤，也无法将那葫芦拿起，遂坐在地下不做他想。细细端详这葫芦，连酒水一起，怕不有五六十斤重，触手冰凉，原来是铁铸的。

庄梦龙拔掉塞子，仰面喝了几口，只觉火辣辣的，如刀入喉，不大好受，自己一向不大喜欢这种烈酒，不觉皱起眉头。那和尚见状，哂道：“还当你是酒中知己，原来这般不堪，这可是上好的高粱酒。”

庄梦龙屡次被他嘲笑，激发了狂性，心说大不了醉死而已，歪了葫芦，“咕咕咕”连喝数大口。那和尚转怒为喜，赞道：“这才是条汉子，有酒怎能无肉。”说着撕下半条狗腿，递了过来。

庄梦龙折腾了这么久，确实也有几分饿了，接过狗腿也不客气，大嚼起来。那和尚单手轻轻一提，就将那葫芦拿在手中，仰起头如长鲸吸水般，一口气怕不喝了两三斤，这才止住。

庄梦龙何曾见过如此豪饮之人，不觉瞧得呆了。那和尚放下葫芦，抹抹嘴，大为畅怀，笑道：“如此饮酒，这才痛快。”庄梦龙尴尬一笑，问道：“大师不戒酒肉，果然豪气冲霄，还不知法号如何称呼？”

那和尚说道：“洒家法号上无下法，从来不戒什么律条，出家前因是个屠户，所以更喜杀生，江湖人称屠户和尚的便是俺了。”说罢哈哈大笑。庄梦龙被他笑得脊梁直冒冷汗，心说：简直无法无天，这样你还做什么和尚？

无法说道：“本来洒家甚是喜欢你这娃儿，想收你为徒，可是你扭扭捏捏，喝起酒来，只敢舔上两口，叫人瞧着气闷，此事就算作罢。”庄梦龙吓了一跳，心说：好嘛，我这举人老爷不做了，去跟你做个吃肉喝酒小和尚，让我恩师知道了，不活活的气死才怪，万幸是你自己打住此想法，不然我可罪孽深重了。

忽然，无法面色凝重，低声说道：“前面的小鬼怎么来了，咱们得避一避。”说着，背起葫芦，一手拎起庄梦龙，一手拎起青驴。那驴子正在路边啃着青草，被人拎起，很不服气，不由扬起四蹄，就要大声叫起。

无法不待青驴出声，已经“咔嚓”一下，扭断了驴子喉颈，顺手扔在林中。庄梦龙本想问他是什么样的小鬼，话到口边，硬生生的咽了回去，知道他这无法的称号绝不是浪得虚名，自己要是多口的话，只怕就要步那驴子的后尘，也要被“咔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