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乌云愈发厚重,夜色中,透着一股沉重的压迫感,街道两旁的树木在风中瑟瑟发抖,似是知道,风雨欲来。
凌忻就着夜色,趁皇宫侍卫巡守视线内的死角,化为一团阴影,从旁边闪过,一步踏入皇宫内,片刻不留,轻身一纵,缩入一处玉栏之下,像是提前预知一般,一队侍卫恰好巡过。
这一闪一纵,看似简单,实则耗费了他大量的心神,不然也不会在宫门前宁立那么久,来计算这难得的一丝间隙。凌忻略调息一阵,缓缓向后宫潜去,一路上借助各种地形躲过明桩暗哨,甚是轻车驾熟,三年前他就来过,那次幸好有人暗中帮忙,才趁朝廷祭天、皇宫空虚之时险而险之的摸清了这里的一切。
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一种阴霾的气息,令人窒息,来往巡视的侍卫也似乎感到了紧张,虽不知这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来自何处,但都微微提起了心神,脸色顿时凝重了三分。
后宫贤德院,仅有的几蒿湘妃竹在夜色中摇曳,透着点点幽清。
一位面露威仪的男子斜卧云床,捧着一卷书,皱眉看着,正是石敬瑭,旁边一个貌美妇人在为他捏着腿,时而面露愁色,不知在为什么事忧心。
石敬瑭放下手中书,道:“诗诗,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心中所念,每日总是愁多乐少,何苦来着?”貌美妇人抿着嘴唇,却是不说话。石敬瑭坐起身子,和声道:“诗诗,平心而论,朕待你何如?”
貌美妇人一欠身,道:“陛下待臣妾恩重如山!”言语中,将恩重如山四个字咬的特别重,似有极大怨气。
石敬瑭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一把推开那妇人,道:“恩重如山?哼!李诗诗,别以为朕不知道,生日、生日?哼,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心里最清楚,你把朕的恩宠都当什么了?”
李诗诗脸色一变,旋即恢复正常,沉默半响,道:“陛下自是好的,臣妾眼里只有陛下,陛下莫要多疑。”石敬瑭冷笑道:“眼里?那心里呢?说到底,你还是怨恨朕当年掳你回来。”
“臣妾不敢!”李诗诗低着头道,“只是这些年来,陛下的性子变了,不论怎么样,总要顾着天下人的看法。”石敬瑭闻言大怒:“你也来说朕?你也不理解朕?朕乃九五之尊,上承天命,下应人心,普天之下,俱为朕的子民,朕的心意,岂是那些凡夫俗子所能理解?莫要忘了你的身份,好好待俞儿方是正事。”
李诗诗眼里闪过一丝柔色,见石敬瑭要起身,过去服侍他穿好黄袍,道:“陛下今晚要去皇后那里就寝?”
石敬瑭不答,负手来到窗前,望着外面的宫墙,缓缓道:“莫要不服气,朕今晚就要把朝中蛀虫一并拿下,朕要向天下人证明,朕才是真命天子,只有朕才能一统天下,只有朕才能缔造千秋盛世!”
李诗诗心里疑惑,道:“陛下也知天下,却为何总要逆天下人之意而行?陛下想要一夜改制,却是难于登天!令人不敢轻信。”
石敬瑭面露恼色,转身道:“这个日子你倒是心绪难宁,蠢话不少!天下之事,岂是你一个妇人所能理解,朕的手段又岂是你能所想?哼!朕知道,在你心里,终究是那人分量重些,这些朕都可以不在意,但你莫要忘了,现在,你是朕的妃子,记好你的本分!”
李诗诗垂着头,心里一片悲苦,默然不语,自己一个弱女子又有何选择?
石敬瑭沉吟半响,道:“朕始终不明白,朕堂堂九五之尊,难道就比不上他一介平民?”李诗诗抬眼道:“陛下高居庙堂,又岂会明白我们这些小人物的一些小情意。”“小人物?”石敬瑭嘲讽一笑,“你还是把朕当作外人看待。不过朕也明白,你对朕还是有些情意的,不然也不会说这些蠢话!”
李诗诗沉默片刻,似默认了对方的说法,道:“陛下可曾记得十年前的承诺?”
石敬瑭一怔,旋即苦笑道:“原来如此,哈哈,怪不得,怪不得今晚你的话如此多!想来这么多年,你竟时刻盼望这一天,朕为你所做一切,还是留不住你的心。”李诗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道:“陛下既有雄心壮志,应当以天下人为念,不能儿女情长,还望陛下成全我们母子!”
“母子?”石敬瑭神色变得平静异常,“俞儿岂可跟你沦落田园?”“可陛下答应过臣妾的。”李诗诗言语中流露出一丝惶急。石敬瑭嘲讽道:“你往日里的平静都到哪去了?朕是答应过你,却是没答应朕的儿子也跟你走。”
李诗诗心里产生一丝明悟,凄然道:“想不到陛下也用这等无赖招数?”石敬瑭道:“莫要着急,今晚过后再做决定,你会明白朕的心意。”
今晚?李诗诗面露疑色,道:“陛下多次提到今晚是何意?”
石敬瑭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道:“你可知,朕为什么明知你口中生日为何,今夜却依然大庆特庆?”不待李诗诗回答,径自道:“百官齐聚,朕正是要给他们一个机会,一个他们自认为最好的机会,朕会让这些乱臣贼子们明白,谁的手腕才最强?谁才可以掌控一切?”
李诗诗越发迷困,不知他所说为何意?
不止李诗诗,宫外一座戒备森严府邸内,大堂上坐着八人,最上边的是一衣着华丽的年轻人,手里缓缓擦拭着宝剑,自言自语道:“是呀,陛下抛出这么大一块蛋糕,他到底有何可持?”
一人道:“王爷,要不我们再等等!陛下毕竟年事已高!”
青年看了那人一眼,笑道:“陛下既然敢这么做,我为什么就不敢去?”说着宝剑转动,那人浑身颤抖,后背已被冷汗打湿!
青年淡淡一笑,收起宝剑道:“那小子来没?”左手边那人闻言立即拱手道:“已在路上!”青年点点头!
右边末尾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道:“王爷,那人真的那么重要?”青年摇摇头道:“你不懂,如今之势,我看中的是他背后的力量!”
青年看了看天色叹道:“陛下,非我之错,我只是不想让大晋一直这般败坏下去!”说着眼神变得更加坚定,“时候不早了,开始吧!让张领带人先行!”
最先说话的那人闻言忍不住想要说点什么,“用人不明,用人不明啊!”到嘴却只剩下一声叹息!
宫内大院!
许久,石敬瑭又缓缓道:“今晚是个大日子,会很精彩的!其中,你的好儿子说不定也会来看你!”李诗诗疑惑不解:“儿子?什么儿子?”突然间明白过来,脸色顿时惨白:“是忻儿,忻儿,你,你把他怎么了?”情急之下顿时扯住了石敬瑭的衣袖,唯恐他一抬手便毁掉了她心中所念!
石敬瑭面色不渝,甩开她道:“他?十年前朕一时心软,今日竟敢来刺杀朕,朕怎会再放过他,三年前他就来过,朕也知道,可惜那时朕不再宫中,没能留住他,这次看他还能不能跳出朕的五指山?朕怜惜你,才没有告诉你这些烦心事罢了。”
李诗诗一时呆住,神色凄凉异常,见石敬瑭说得坚决,唯恐所关心的人受到伤害,当下想也不想便跪下道:“陛下怜惜臣妾,臣妾都知道,还望陛下放过忻儿,臣妾愿为陛下做任何事。”
“任何事?”石敬瑭大恨,“当年你为了他可以跟一个陌生人走,如今你为了他的儿子又可以做任何违心的事,你把朕当成什么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朕?”
李诗诗心里悲痛莫名:“若不是你瞧上我的美貌,又岂会发生这些事?”嘴上却道:“陛下心着天下,臣妾会让他永不踏入京都半步,望陛下垂怜!”石敬瑭皱眉道:“起来吧,跪在那里成何体统?”李诗诗刚待说什么,忽闻外面传来一个嫩嫩的童音:“母后,孩儿过来给您请安。”
不多时,便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孩随着一宫女走了进来,穿着一件大红箭袖,束这五彩宫涤,面色嫩白,身体微胖,一看便知过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小孩看见李诗诗,再也顾不得礼仪,三步并作两步,扑在李诗诗怀里道:“母后,孩儿好想你。”说着偏头朝石敬瑭吐了吐舌头道:“父皇,孩儿也好想你!”
石敬瑭微微一笑道:“越来越不像样子了,都这么大了,还赖在你母后怀里?朕给你找的那位先生怎么样?”小孩闻言,顿时苦着脸道:“父皇,那位舒老师好吓人,他老是凶孩儿!”石敬瑭不由笑骂道:“胡扯!朕还不知道那舒大学士的脾气?怕是他被你气的不轻吧?”小孩嘻嘻一笑,抱着李诗诗的脖子道:“母后快给孩儿做主!”
李诗诗勉强笑了笑,眼中忧色不减,对石敬瑭道:“陛下究竟要怎样对忻儿?”石敬瑭神色一冷,道:“待会朕会让你亲眼看到。”李诗诗脸色顿时惨白,不见一丝血色。
石敬瑭不再理会她,道:“俞儿,你母后要离开你父皇,你是愿意跟你母后走?还是留下来陪你父皇?”小孩眼睛骨碌碌一转,道:“俞儿不让父皇母后分开!”石敬瑭闻言不由哈哈大笑,甚是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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