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大殿正中，那巨大的金漆佛祖像笑得慈悲，正无声的俯瞰众生。
在方丈室和地下密室里耗去差不多一个白天的时间，此时天色已经近晚，大殿里燃起了巨大的蜡烛。佛像表面的金漆在蜡烛微微晃动的火光里，反射着刺目的光芒。
我抬头看过去的瞬间，被那光芒耀得一阵昏眩，眼前一阵阵发黑。
赶紧垂头用力闭了一下眼，忽然萧云寒在耳边问，“怎么了？”我忙说，“没事。”然后抬起头。蜡烛怎么灭了？
灭了蜡烛的大殿里一片昏暗，我往周围看了一眼，又抬头去看正中央的佛祖像，只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天有这么晚了吗？虽然那蜡烛点着的时候佛像很有些耀眼，但是也不能一点火光都没有吧。
我眨了一下眼，抬头去看萧云寒。不对劲！怎么天色变得这么快，一下子连离得这么近人都看不清了？！
不对！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天色，是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爹爹！……”我挣扎着用手去揉一下眼睛，睁开后一切如故，眼前净是影影绰绰的昏暗影子，却看不真切。
“怎么？”萧云寒似乎被我的恐慌的语气吓了一下，马上应声问道。
“我的眼睛……”我心里砰砰砰的疾跳，声音大得似乎谁正正就在我耳边打鼓，不可能的，我对自己说，不可能的，我不可能会变瞎的！我捉住萧云寒的衣袖，急切的问，“爹爹，殿里的蜡烛灭了，是不是？”
“眉儿？……”
“你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吗？”萧云寒一句话还没说完，却是一直在安静仰望佛像的马良接了下去。他似乎回过了头来，语气里竟然有些淡淡的预料之中的感觉。
“什么？”一个影子一下子扑过来，拂衣的手指已经搭上我的脉门，瞬间便松开，颇有些愤怒的道，“是焚情，你不是说你那一针可以撑十二个时辰么？！为何会这样，才六个时辰……”
马良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来，“我说可以撑十二个时辰，是可以保住他的命十二个时辰，又没说其中不会有其他特殊情况。”
“你又不是不知道，焚情既然是蛊毒，本来只要母蛊一死，子蛊立刻毙命，并化为至毒瞬刻侵进寄体经脉夺人性命。我的金针只能护住他的神思和心脉，那子蛊变毒，却是无法阻止的。所以十二个时辰之内，毒素会慢慢渗进他的全身经脉，五感渐失，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不过……”手腕处又搭上了两根手指，马良的声音也染上些担忧，“现在便看不见，也太早了，合该还有三个时辰吧。是体内原来的毒催快了焚情的发作？如此看来，到底坚持不了十二个时辰。”
“万佛舍利还找不到，那如何是好？”拂衣道，“不然我马上把焚情解掉。”
“不必。”马良收回手，似乎转了个身，道，“万佛舍利就在眼前。”
“在哪里？”清脆的声音马上接口问，是追影。
似乎过了半个世纪那么漫长，马良才道，“就在那里，佛像眉心的朱砂佛印处。”
一时大殿肃寂，我睁着只看得见昏暗影子的眼睛，只觉得无比诡异。
“大胆狂徒！”又是无量的声音怒道，“萧云寒，你今日擅闯我佛门圣地，屡屡对佛祖不敬，又纵由属下口出狂言，到底是何居心？！我圣元寺纵然不济，合寺上下拼以一死，也断不能容尔等如此放肆！”
“咦咦？”他话音才落，马良即刻接了上去，装得一本正经的道，“这位大师，容我郑重声明一下，虽然确实对天机山庄一片向往，但是在下可也真的不是他萧庄主的属下哦。”
“既然不是，那更好……”无量似乎气的不轻，马上提高嗓子道，“圣元弟子何在？立刻把这个无礼之徒打出寺去！”
“且慢。”那几个瞬间出现在佛殿门口的圣元寺武僧还没应声，萧云寒却淡定开口，道，“马公子虽然不是我庄中人，却是天机山庄的贵客，更甚我庄属众，大师就且留给萧某几分薄面，如何？”
“萧云寒，你……”
“阿弥陀佛，无量师弟，休得无礼。”气氛僵持之中，无尘终于出来圆场，道，“这位马施主，你凭何确定万佛舍利在佛祖的朱砂佛印处？”
“凭我的直觉……”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似乎被什么所惊，马良又急转了语气，正经道，“大家且看佛像的朱砂佛印处，那金漆太为厚重了嘛。”
又是一阵诡寂，我睁着灰蒙蒙的眼，什么也看不清楚。
片刻后，拂衣道，“大师，只怕得失礼了，请容在下上去一探。”
“施主且慢。”无尘缓缓道，“如若那佛印果真是万佛舍利，施主又当如何？”
“当然是……”拂衣突然住口，道，“这……”当然是抠出来，但是能这样理所当然的随便说出口？稍缓后，他恭谨的说，“大师，人命关天，你看……”
“阿弥陀佛。”无尘沉声道，“人命的确关天，只是这佛像自圣元建寺，数百年来立在此处，已然是佛祖在世，施主要我寺弟子无动于衷的看着尔等如此毁坏佛像，无异于要佛前护法罗汉看他人弑佛而袖手旁观。”
“可是大师……”
“拂衣。”拂衣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萧云寒却忽然出声打断了他，“大师言之有理，是我等冒昧了。”
“可是庄主，小眉儿的毒等不得。”拂衣似乎有些着急。
我忽然觉得很感动，自华胥楼那一夜，后事种种，却是他待我最为真诚。就连萧云寒，虽然和我最亲近，但我总看不到他在想什么，他待我周到体贴温柔怜爱，我却无端的觉得这些只是他即兴而为的水中影镜中花，随时会烟消云散一梦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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