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无人,哭着对李纨道:“大奶奶,真个是没有天理了。咱们小姐性子只由着人欺负,那个老虔婆越做越不像,一步步欺负到小姐头上去。今儿我给小姐梳头,发现一对白玉耳坠儿不见了,小姐又只顾支吾。方才我不过凭白问嬷嬷一句,她却跳起脚来骂我,说甚么‘即便我全拿去了,小姐都不说我,你算什么东西也来放臊!好不好我去回老太太,太太,赶你出去都是轻的。’我不忿,和她闹起来,小姐还一味劝我呢。”
李纨冷笑道:“这般不自重,让她来带小姐,岂不是越发教坏了?”
司棋道:“不止这个坠儿呢,她常擅自拿小姐的东西出去当了赌钱,有回来的也有没回来的,别人问起来小姐只说自己弄丢,倒被大太太嚼了一顿不爱惜东西。我后来瞧出不对,便与她杠上了。为着这个,她没少人前人后给我小鞋穿。”
李纨点头道:“二丫头是个木头,难为你,不然被人坑了咱们还蒙在鼓里。今天你说的我都记在心上,不出几日便为你们讨回公道。你回去后好好看着些她,那婆子拿走什么东西也悄悄儿打听清楚,到时候咱们算总账。”
司棋喜出望外,没口子答应了。
司棋走后,李纨派素云去打听了一番,见其话都有头有尾,想必是那乳母自己不长进做下事来。她衡量一番后,还是要人叫来平儿,把事情与她说了一遍。
平儿听后,笑道:“这事十有□是二姑娘的乳母捣鬼,司棋虽然嘴头子可恶,人却是个古直心肠的。依我说,奶奶也暂不要告诉咱家奶奶,这事若是让她知道保准立刻发作,没得让姑娘也难堪。赶明儿我陪奶奶去问问,看她懂不懂眼色。”
李纨点点头,叹息道:“凤丫头多亏你,若是没你,早寻出事儿来了。”
平儿笑道:“也得她疏漏少,不然我这等笨人哪里补得过来。”
李纨沉默了一会儿道:“有句话我说了也不怕你多心,她和其他姑娘倒也罢了,说到二姑娘,她乃是嫡亲的嫂子,怎么能这样不管不顾的?做人还需看着些儿,总赶那旺热地方去,难免冷了别的人心。”
平儿道:“奶奶你也明白她,素来要强,事事不肯落后。全家上下这么多事,全亏她周全,二姑娘又是个不做声的,想知道也得她听得到不是?”
李纨笑道:“是是是,全都是她的理,我不该当着你面儿挑她刺,那比打你还重呢。”
平儿也笑道:“也只有奶奶敢当面儿说她了,咱们什么关系,只看这里。”
第二日,也合该那婆子倒霉,才拿了迎春的金镯儿想要溜出去,被平儿逮个正着。她自心里有鬼,平儿没开口问,却把镯子不小心抖了下来,顿时来了个人赃俱获。
平儿笑道:“我当妈妈怎么这样心急火燎的,原来是得了一注歪财,急着出去当钱怎么着?”
听了这话,迎春乳母吓得面无人色,忙陪笑道:“不是这么回事,姑娘你听我说,原先……”
平儿止住她:“哪有在外头说话的道理?你且先不要掰,咱们进去分证。”
一行人进了屋子,司棋见平儿来,眼前一亮,忙的辍出凳儿给她坐下。迎春本在炕上看书,见平儿来了,下来笑道:“你今儿怎么来了?”
平儿道:“原先就有话落在外头,我还只是不信,今儿倒捉个现成的。好姑娘,你不要忘了自己身份,关键时候还得拿出款儿来,方能挟制房内,调理奴仆。不然,被有些心思坏的哄骗了,只顾拿你簪环头面出去换钱,大家还白白替她补上。”
迎春被说的半天抬不起头,道:“我原先也说过几次,只是不听罢了,还能怎样。”
平儿笑道:“她不听,姑娘尽管回大太太去,自有道理。哪里见个主子说话听不进的呢?”
迎春乳母听得一身汗,笑着才要说话,迎春房里的绣橘开口道:“今儿既然平儿姐姐在这,我也少不得把事情说出来要你评理一评。”
那乳母见绣橘要揭她的短,顿时也顾不得脸面了,高声呵斥道:“小臭蹄子,这里有你什么说话处!还不快夹着嘴滚开去,只顾脏了这屋子。”
平儿皱皱眉,方要说话,那绣橘哭了,不管不顾道:“你骂我是臭蹄子,你浑身哪有个香气儿!平时张着嘴只顾说咱们姑娘,那话一句难听过一句,简直要把咱们姑娘作践到泥里跌。前些时明明是你吃净了大奶奶送给姑娘的糕,倒说那糕不合你脾胃,反讹了姑娘五两银子看要钱去。什么病要五两,你是偷汉子怀胎了不成?”
迎春乳母急得恨不得上前去撕了她的嘴,绣橘见事已捅破,心一横道:“你成日拿回太太赶我们出去威胁,今儿我就是拼着被赶出去也要把你的丑事抖出来!”
☆、第十五回
话音刚落,却听得门外传来一阵笑声:“有什么趣事,怎的不说与我听听?”
迎春乳母听了这声音,整个人险些晕倒过去。平儿神色一凛,其他几个丫鬟面有喜色,迎春则脸色极为不自然,硬着头皮到门口去迎接。
王熙凤被一群丫鬟仆妇簇拥着,笑着走了进来坐下。司棋奉上茶,平儿在旁伺候,笑着道:“奶奶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王熙凤似笑非笑道:“我这人做正事且是偷懒耍滑,专爱听这些撒野闲盘子的。刚听得这里有不要钱的好戏看,就忙忙儿地赶来凑热闹。刚才那个,你不要停,我可是竖着耳朵要听哩。”
平儿见此,便不好多言,悄悄儿侧身立于一旁。迎春不住地绞手中的帕子,她的乳母更是面无人色险些倒将下来。
绣橘哭着把迎春乳母原先种种劣行都一一说了。饶是温和如平儿,听了后也禁不住柳眉倒竖心下恼火起来。
原来这乳母为老不尊,仗着有体面,又捏准了迎春的性子,竟是百般欺侮。屋子里可心的东西,她都拿了家去;别人送来给迎春的点心果子,也被她全部吃了。迎春每个月的份例,花在自己身上的不到十分之一,其他的都被她哄骗去。有时她赌钱输得多了,就拿了迎春的首饰头面去典钱用,大部分都是有去无回,葬送得迎春挨骂,还不敢说出来。
绣橘每说一件,王熙凤脸上的笑意就越深一分。待事劝说完后,王熙凤笑着对迎春乳母道:“这些事,嬷嬷可有什么要说的?”
迎春乳母哼哼唧唧,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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