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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回风好像很喜欢水墨画,也很喜欢花,他对这些听起来颇欠豪气的喜好并不刻意掩饰,事实上也是非但不损气概反而更添风采。我很早就看到书房的墙上挂了一副烟雨杏花图,落笔慵慵懒懒偏又清新无比,上题“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落款是极为雅致的小字:舞柳。那字从雅致里透出刚劲的气韵,令我印象极深,每次来都忍不住要看几眼。我想左回风一定很疼宠自己的妹妹,就像我对唐梦一样。

回过神时,左回风已经放下画笔转过身,左管家也已经不在房里。

“你看这花如何?”

我其实还没有看清,只好胡乱答道:“画得很好。”

左回风叹了一口气,非常无奈:“唐公子,你在这里站了这么久,就只顾着神游么?连这么一大盆花都没有瞧见!”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登时被震住了。那是一盆开得极盛极妍的牡丹,绿牡丹。牡丹为花中之花,本胜在雍容华贵上,这盆绿牡丹却开得毫无富贵凌人之气。枝枝叶叶,清灵如水,淡绿的花朵仙姿玉貌,玉洁冰清,恬恬淡淡地开着,令人倾心之处,言语实难形容万一。

我良久才透过气来,几乎舍不得把眼睛移开:“真是奇花。”怪不得屋里要放两个火盆。

左回风闲闲坐下:“唐公子,你热不热?裹着这么厚的斗篷,还是赶快除下的好。”

当头一棒,我一下子想起自己可悲的处境。

咬着唇说不出话,我这辈子都没这么窘过,按理说认赌服输是应该的,可是现在全身上下都僵掉了,动都动不得。

左回风却开心得很,他紧紧盯着我毫不放松,目光明锐无比,直似要穿透斗篷,满脸戏謔:“名花倾国两相欢,对着如此名花,美人怎可遮遮掩掩,左某可已经等了半天了,唐公子纵然忍心让在下心焦,总不能令名花空候吧?”

又热又气又窘,身上开始不断出汗,只觉得连一旁的花朵都开始笑话我了,我心里把左回风横过来倒过去骂了个遍,还是没勇气脱下斗篷,情急之下,干脆转身就走,回天香楼去,王八蛋左回风!

才迈出一步,已经被人一把拽住,三拽两拽,身上的斗篷就落了地。我气急败坏地回过身来,就听见耳边一声意外的抽气,左回风直愣愣地看着我,嘴边溜出一句:“真是绝色……”

真想吐血。我不假思索就狠狠一掌打了过去,本以为十拿九稳不会落空,结果手腕一紧,被他一把抓住。再定睛看去,左回风已回复了常态,那层好像面具一样的冷意又往脸上贴了薄薄一层,我反而不知所措了。

沉默了一会儿,左回风低声开口:“唐秋,别生气,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他拉着我的手把我领到屏风后面,那里端端正正摆了一套男装。“我听权宁说你有洁癖,这套衣服是新的。”他放开手,犹豫了一下,走了开去。

我摸摸脸,手上有些湿濡,是汗水,一定是,我怎么可能为这么一点小事气出眼泪,换回本来面目要紧。动手除下两边的耳环远远丢开,好在颈部以上的饰物只有这一件,还是镶珠嵌碧死缠活赖才带上去的。

卸下女装,换上男装,走出屏风外,这一回神清气爽,举手投足惬意无比,左回风一如常态,刚才的不愉快好像没发生过,只是再赏那盆牡丹时,两个人都有那么一点尴尬。不过今天左回风把茶换成了上好的竹叶青,我酒量不大,几杯下肚,就真的全忘光了。

左回风的画很得原物的神髓,只是用墨稍浓了一点,于是带点阳刚之气,与花朵的温柔妩媚殊不相称。他把笔给我,说请我涂几句鸦。我朝他笑笑:“既是如此,我就涂了,你可不要后悔。”

一挥而就,我后退一步看看,觉得今天这几个字笔力很足。再看左回风,已经垮下脸,好像在努力忍着什么:“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这首诗不好吗?念着可是很顺口的。”我肚里暗笑。

他慢吞吞地开口念出声:“绿色牡丹真奇怪,非红非紫非黄白,试问此物何所似,乌龟背上长青苔。”

转头恶狠狠地朝着我:“你确定这是诗?”

“自然是诗,又压韵,又贴切,又有新意,和你的画再配不过,我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

结果我第三次看到了左回风的笑容,这一次居然是毫无形象的捧腹大笑。

我的酒量不是很好,一般都醉得很快,但我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我醉了的时候,神志意外地清醒,给人感觉和没醉差不多,说话前言搭后语,言之有物,言之成理,所以基本上没有人看得出我醉没醉。

左回风酒量显然比我大,但他不知道我的虚实,我故意喝得慢些,他就更试不出来了。但我还是醉了,所以当我隔天早晨在天香楼自己的房间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愈裂,昨天的片段断断续续回到脑海里,越想越头痛。

前半段倒像个不错的梦,我依稀记得左回风和我对着美丽的鲜花喝了很多,说了很多,两个人都不是爱说话的人,若不是借着酒意,是不会说那么多的。在临别的时候,他似乎突然抱住了我,印象中,他俊美的脸离我越来越近,然后是唇上起初轻柔后来炙烈的触感,像美酒一样醇厚。

后来我就带着那件很大的斗篷回天香楼了,回来之后,唐梦又派镶珠嵌碧来替我梳妆,我当时非常听话,乖乖地让她们把我扮成女人,到了晚上就去接待那个最最难缠的王将军……

不太记得当时说了什么,但我清楚地记得那种被重重地推倒在床上身上又压了个重重的陌生身躯的厌恶感。满屋都是酒臭,尤以他口中为甚,又湿又热的吻铺天盖地地落在脸上颈上,熏得我几欲晕去;想推开却浑身无力,怎么也推不动,纠缠了好久,几乎吐了出来。最后我从鞋里拔出一根金针刺进了他的晕穴里才得以脱身。

最后的印象是我跑回小院,大吐特吐起来。

我坐在床上想来想去,身体一阵热一阵冷一阵发毛,从今以后,我绝不人前醉酒,连沾都不沾!居然在一天之内被两个男人吻了,女人也就算了……

可是,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妥……   昨天晚上,我好像又看到过左回风,印象中,好像是在被那个姓王的人压在床上时看到了他的脸,俯视着我,然后他就转身走出去了……

我忽然觉得全身都冰冷地颤抖起来了,这一定是幻觉,左回风不可能来天香楼。可是,即使是真的,我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这一定是幻觉!

我披衣起床,敲了敲权宁的房门:“昨天晚上你表哥到这里来了吗?”

权宁睡眼惺忪地打开门:“我还想问你呢,昨天很晚了他突然飞鸽传书说要来一趟,结果我刚跑到正门口他已经出来了,一句话不说又回去了,怎么搞的,他不是来找你的吗?喂,你……你是怎么了?”

我只觉得胸口一阵烦闷欲呕,转过身又开始翻江倒海地吐了起来。

第七章弦断有谁听

吐了一个早晨,直吐得胃里空空如也,眼前直冒金星,昨晚的事情在脑中来来去去,放不下。我被权宁硬拉住灌了一碗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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