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住处的途中,我撞见了从议事厅方向疾行而来的唐崴,他看见我显然松了一口气,急忙过来施礼:“启禀掌门,有外敌闯进堡内,口口声声说有话要对掌门当面言讲,说什么也不肯离去。”
今天情况特殊,若不是非常棘手,唐仪不会命人来扰我。
我有不好的预感,敢直闯唐家堡的人本就不多,本门弟子收拾不了的更少,而且又是“外敌”,唐崴为难的神色更令我有种熟悉的感觉:“是什么人?”
唐崴低声道:“是左回风。”
果然。我闭了闭眼睛,很想转身就走,当作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他带了多少人来?”
“只带了四个随从。”唐崴面有愧色:“唐靖、唐御和唐祁在他们手里,说只要掌门过去一见就放了他们。”
唐靖等人这几日杳无音信,原来是被擒了。唐崴与他们交情最好,我端详着他的脸色,渐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唐仪没有下令,你……是私自来找我的?”
唐崴垂下头,突然拜倒在地:“唐仪打算动手,不顾他们的性命,悠,求你过去看看,我们四人当日对你多有不敬……”
对现在的左回风来说,动手意味着什么呢?心底像是被线扯了一下,立时绞作一团,于是后面的话统统没有听见,只匆匆拍了拍唐崴的肩膀就朝议事厅奔过去。
该抱愧的也许是我,因为那一刻,我的心思丝毫没有放在落入敌手的本门弟子身上。
距离议事厅还有数丈之遥,我放慢了脚步。厅外清清冷冷无人把守,空气里却隐隐弥漫着杀意。不必四顾查看,我也知道唐仪已传令设伏,树荫草丛里,处处都是陷阱杀机。
这里是唐门,天下最凶险的地方之一,左回风明目张胆地闯进来,到底想做什么,他凭什么认定了我不会动他?还是说,他有比自身安危更重要的目的?
好在没有任何打斗的声音,来得应该还算及时。
这类的埋伏,向来都是靠信号控制。我辨准方位,绕到一丛小树后,果然见到枝叶深处悬着极小的钟和钟杵。
三长六短是掌门的信号,即刻撤伏则是极快极短的四声急响。
长长短短的钟声响过,空气里的杀气渐渐松弛下来。
我回过身,慢慢走到议事厅前。
门里门外,不过一墙之隔,我此刻不想见他,为什么,非见不可。
我只有推开门。
又看到到左回风了,几天不见,好象已隔了很久很久。他安然自若地坐在客位上,身后四名随从押着唐靖、唐御和唐祁,各执刀剑抵住要害部位;对面坐着眉头紧锁的唐仪和唐昭,一望而知正在对峙。
除了略有倦意,他的神采看上去和以前并无二致,然而只要稍微留神,就能注意到他印堂处隐隐透出黑气,正是中毒之象。
见我进去,唐仪和唐昭都站了起来,只有左回风安坐不动。他投向我的目光看似随意实则沉稳,满是审视的意味。
脑海中有一根弦开始不由自主地一点点绷紧,我漠然地对他拱了拱手:“左少庄主找我有什么事?但讲不妨。”
左回风漫不经心地看着我,目光里渐渐多了几分嘲谑:“没想到数日不见,唐掌门竟变得如此生分。”他对身后作个手势,四个随从当即兵刃归鞘,松开箝制:“念在相交一场,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对你讲,还望借一步说话。”
三名弟子骤得自由,急忙退到一边。
我未及答言,唐仪上前一步,断然道:“且慢,阁下有事便应当面言明,如此鬼鬼祟祟不觉得有失身份么?”
左回风的目光始终不愠不火地落在我身上:“我此来并无为敌之意,唐门与左家之间的恩怨,你我大可留待明日在天下豪杰面前一一清算,至于现在……”他唇边浮起微微的揶揄:“此处是你的地盘,又不是左家庄,左某尚且不惧,你身为掌门,难道连单独说几句话也不敢?还是说……”他信手一指唐仪:“未得属下允许,你什么也不能做?”
人前暨越是大忌,唐仪的脸色顿时有些发青。
他在激我,可是所说也都是实情。
我望着他,左回风的眼神冷静而睥睨,局面明明控制在我手中,然而他轻描淡写地坐在那里,就好像一切都已尽在掌握。
我默然半晌,点了点头:“不错,你敢来,我为什么不敢听。”
我吩咐本门弟子不得与左回风带来的人起冲突。唐仪显然还是不放心,深深看了我一眼才离开。
当然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其实唐仪,你用不着担心,风影的解药根本不在我身上,我早已把它藏了起来,藏在任何人也找不到的地方。
当断不断,必受其害,这些我都清楚;我想,左回风心里一定比我更清楚。
门被轻轻带上了,于是偌大的议事厅里只剩下两个人,变得空旷而安静,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不过几日前还在相拥而眠,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他的心跳与气息。
左回风从座位上起身,负手来回踱了几步才淡淡开口:“秋,你给我添了不少麻烦,虽然早知道你一旦急了就会不择手段,还是没想到能折腾到这种地步。”
他的口气倏然转冷:“连下毒相胁都用上了,当真不愧是唐斐的兄弟,手段一摸一样。”
果然来了。
我站在原地,平静以对:“不错,我手段卑劣,只是比起令尊来还差得远。”
“确实差不少。”他笑了笑,目中却殊无笑意:“即使我两不相帮,你还是赢不了,何况你还用尽手段,生怕我不去帮他。”
我冷笑,即使我用尽手段求你帮我,你会吗?如此浅显明白的道理岂非心照不宣。
可是左回风似乎并不这么想,他盯着我的神色变化,毫无点到即止的意思:“你赔上自己又赌上整个唐门,难道就不曾想过一旦落败时会输不起?”他缓缓摇头:“你赢不了他的,唐秋,无论生死,输的人都是你。你连半点余地都不肯留下,究竟把我当作什么,把你自己又当作什么?”
我几乎想别过头不去看,他寒冽深远的目光里有似曾相识的探究与期待。他的期待注定会落空。
一阵烦躁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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