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以铜锁娘为首的那帮老太太们来说,十字街上的奶奶庙,应该是她们一直以来最为忠心耿耿信仰着的庙宇,里面供奉的那位玄母娘娘,便是她们的精神支柱。而对于村中其它的庙宇来说,她们只是在自己的信仰上多多的添加了几个精神上的支柱而已,或许,在她们的心理上,认为玄母娘娘在村民的信仰中,排行老大,其它的各个庙宇中的神灵,就在其次了。
为了似的村民们更加信奉庙宇中的神灵,更为了彰显出她们在神灵面前的地位,老太太们不得不无事生非,编排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说这位那位的神灵啊什么的跟她们说了什么话了啊,托梦了啊,让村民们信以为真,然后按照老太太们的指示,去敬拜这个庙宇,膜拜那个神灵。我觉得,她们年纪大了,也没文化,估计从内心里来讲,很是自卑,或者是不甘吧,想要获得更高的地位,得到人们更多的关注很敬重,事实上,就是虚荣心在作怪吧。
而正是因为这样的心态,正好便宜了邪物,它们就吃准了老太太们的这种心态,所以才会在进入村中的时候,先去迷惑这些老太太,借助于老太太们的嘴巴和行为,获取村民们的供奉信仰。
有时候我一直在想,到底是邪物的迷惑促使了老太太们成为了迷信的傀儡,还是老太太们的信仰使得邪物抽了空子来祸害人呢?
为此,我曾经好长时间一直是糊里糊涂,实在是闹不明白。后来我听了一个古怪的问题之后,才不再想这些没用的,那就是到底是先有了鸡,还是先有了蛋?
——何其相似啊!
既然奶奶庙是她们最为敬重的庙宇,那么在得知我们几个年轻人连夜拆砸了村中庙宇的时候,那帮老太太们在铜锁娘的大呼小叫之下,半夜三更集合到一起之后,立刻就慌慌张张的往十字街上跑来。
当她们跑到十字街上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了十字街北面的奶奶庙,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摇摇欲坠,浓烟滚滚,遮住了本来就已经淡了的星空,火势凶猛,火苗窜起六七米高,舔着夜空,贪婪的吞噬着空气。
七八个年轻人从浓烟和夜色中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陈金大喊着:“快快,把银乐送到杜先生那儿,快点儿!”
刘宾和姚京俩人看起来像是在搀扶着我,实际上就是在抬着我拖着我往前快步走着。薛志刚看他们俩走的慢,干脆跑到前面一弯腰,吼道:“来,让我背着银乐!”
俩人急忙把我放到了薛志刚的背上,薛志刚背起我就跑,兄弟们拎着家伙跟在后面,慌慌张张,生怕我不行了似的。
“别,别他娘的慌得跟着火了似的,老子命硬,死,死不了……”我趴在薛志刚的背上,强笑着说道,事实上我的心里非常的害怕,整条右腿没有了一点儿的知觉,而且腰部都已经麻木了起来,我知道,这肯定是中毒了,他娘的,难道……老子要命丧于这只巨大的蜘蛛释放出来的毒液中么?
弟兄们就像是没有听到我说话一样,一声不吭的在微微泛起了晨光的街道上匆匆的奔跑着。
“站住,你们这帮小兔崽子!”铜锁娘高声呵斥道,同时和那几个老太太以让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奔跑过来,横在了我们的前面。
我们都站住了,有点儿失神的看着那几位老太太,我想,哥儿几个都觉得这几位老太太刚才那奔跑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铜锁娘指着我们,怒气冲冲的吼叫着:“你们,你们敢把玄母娘娘庙给烧了,你们今天不给个说法出来,谁也别想走,我告诉你们……”
“滚开!”
陈金拎着铁钎子向前迈了一步,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吼声震耳,直接打断了压制住了铜锁娘的吼声。
“你……陈家的小兔崽子你还疯了……”铜锁娘有点儿胆怯,但是她觉得自己年老,陈金不敢对她怎么样。
“滚开!”
陈金又一声大吼,右手将铁钎子斜斜的举了起来,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数三声,一,二,三……”
数这三个数的时候,陈金几乎没有停顿,一点儿空余的时间都没有,没有一点儿给予老太太们思考的时间,数完三个数,陈金斜举着铁钎子迎着那帮老太太们走了过去。
薛志刚背着我,昂首挺胸,怒目瞪视着那些老太太们,跟在陈金后面走了过去。
哥儿几个都将手里的家伙拎了起来,他们像是疯了一般,或者是都被陈金感染了,或者是,都在担心着我的安危,他们不再把面前阻拦我们的几个老太太当成是老太太了,他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慑人的杀气,这样的气息,我们在邯郸和那帮地痞流氓血战的时候,就曾经爆发出来过,是的,一模一样。
假如这帮老太太们不让开的话,我相信,我的这帮哥们儿们,会在陈金的带领下,像是对待一群和我们挑战欺负我们的地痞流氓那般,用手里拿来拆庙砸庙的家伙什,招呼到她们的身上。
或许,您看到这里会觉得不齿,会耻笑我们,鄙视我们,鄙夷的看待我们当时的心态和举动。
是的,在这件事情之后,我们曾经讨论过,假如再有一次这样的情况发生,我们是否还会如此的对待那些老太太呢?答案是不会,她们都是些年老的人了,招不得碰不得,是真正的弱势群体,比女人还要女人的弱势群体,我们一帮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对她们动手的话,那实在是太丢人了,太可耻了,太……不是东西了。
但是!虽然我们讨论的答案是不会,不过陈金有一段话说的好:“当时银乐伤成那样,腿上脚上一直在流血,流的那么快,而且腿脚发黑发紫,我们担心啊,真要是出了事儿怎么办?所以……就算是背上骂名,也得豁出去了,我们所讨论的结果不会动手,仅仅限于在哥儿几个中任何人都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倘若还会有如此的情况发生,而且极端巧合的是有一个哥们儿受了重伤,命悬一线,那么……我们依然会,高高的举起手中的武器,将任何阻拦我们的人、物、事,击的粉碎,哪怕是杀开一条血路,哪怕是用另外的几条生命,换回兄弟的生命,哪怕是最终的结果,还要赔上几条生命,因为,我们是哥们儿,我们得义气!”
这段话,是十几年后才说的,即便是事情过去了十几年,或者是几十年之后,当我听到这段话,想到这段话,我都会忍不住感动,真的感动。
而当时我并不知道自己在流血,我的右腿已经没有了一丁点儿的知觉,我只知道,这是中毒了的迹象,我也不敢去看自己的腿,我担心一眼看下去,会发现自己的腿已经没了。兄弟们怕我担心,所以也没有人告诉我正在流血。
不过当我看到兄弟们如此气势汹汹的面对这帮老太太冲过去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的伤势,一定很严重,陈金,还有我的这帮哥们儿,他们虽然容易冲动,虽然鲁莽虽然脾气暴躁,但是他们不是没有脑子的蠢货,上次陈金被铜锁娘把脑袋都给开了花,陈金照样忍住没有对老太太动手啊。
铜锁娘傻眼了,她愣愣的看着斜举着铁钎子的陈金大步走了过来,她甚至不知道害怕了,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或者是,她彻底吓傻了?
其她几个老太太急忙的后腿,后街李根生他娘胆量稍微大点儿,急忙将傻站着的铜锁娘向二道街的旁边儿拖了两步远。几乎在铜锁娘被拉扯着向一旁倒退的同时,陈金的铁钎子夹着风声砸了下去,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如果,如果李根生他娘没有拉铜锁娘,如果铜锁娘再晚两秒钟倒退的话,铁钎子一准儿会劈在她那已经满是白发的脑袋上。
后果,不堪设想。
老太太们被陈金的这一下给彻底吓懵了,她们都不由得哆嗦起来,她们年老,她们更怕死。
大街上,静的像是没有了任何生气似的,极其的安静。
于是我们几个年轻人快步走路的拖沓声,就显得格外的响亮,震撼着整条街道。
矛盾么?不,我不觉得矛盾,因为当时我心里忽然就有这样的想法,我忽然觉得,这条街上,静的真的就如同没有了任何的生气,而唯独我们几个,才是存活在这个死亡地带的人。
当陈金的铁钎子重重的砸在了村里卫生所的门上时,陈金的吼声也几乎同时响起:“杜医生,杜医生,快开门!”
“开门!开门啊!”常云亮上前用拳头狠狠的砸着木制的门,发出砰砰的声音。
“谁啊?大半夜的喊什么喊?”院子里传来了杜医生老婆的声音,随即杜医生的声音传了出来:“你喊啥?这么晚叫门儿,肯定是有重病人……哎,别拍了,来了来了!”
陈金和常云亮终于喘了口气,不再拍门,其他哥儿几个也都松了口气。陈金和常云亮、常汉强帮忙把我从薛志刚的背上抬了下来,让我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银乐,你咋样了?疼的厉害不?”陈金焦急的问道。
“没事儿没事儿,一会儿医生给包扎下就好了。”薛志刚喘着气说道,他一路小跑背着我,确实累坏了。
我的神智已经有些模糊了,强打起精神,微笑着说道:“没,没事儿,这,这点儿疼,疼,算个,个屁啊!老子,老子男子,汉,大丈夫,不,不疼……”
然后,我隐隐约约的听到兄弟们焦急的喊声,呼叫声,接着,我眼前一黑,意识陷入了深邃的没有尽头的黑暗当中。
……
我是被疼醒的,钻心的疼痛。
从脚上传来的剧烈的疼痛,像是有人用针在挑着我的脚筋,在脚趾头上一根根的挑。
忍不住呻吟出声,我费力的睁开了眼睛。光线有些刺眼,我半眯着眼睛,眼前,几个人影在晃动着,模糊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中。渐渐的,视线和听觉,都缓缓的清晰起来。
“银乐,银乐,你醒啦?”
“哎哟,可醒了,没事儿了没事儿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杜医生,谢谢您啦,太感谢您啦……”
“哎,有啥谢不谢的,街里街坊的。(好看的小说)”杜医生的声音,似乎从来都没有快过,一直是缓缓的,柔柔的,不急不躁的。
屋子里挤满了人,我娘在和杜医生正在说着话,我的一帮哥们儿们全都围在床前,有的面带笑容看着我,有的满脸的担心还未除去,我的父亲和我的爷爷坐在墙边儿的板凳上,阴沉着脸,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担心。
我忍着疼痛,扯开嘴角,勉强的想笑出来,却发现想要笑出来,是那么的难,剧烈的疼痛让我想哭。
“醒了么醒了么?银乐醒了么?”
柳雅文焦急的带着惊喜的喜悦的哽噎着的说话声传来,我听到了匆匆的脚步声,然后门框被撞的声音,围在我床头的几个哥们儿被推开了,柳雅文挤了过来,扑到窗前认真的看着我,她眼里满是泪水,脸上满是担忧和悲伤,当她看到我脸上基本凝固的有些呆板的勉强的笑容时,她脸上的担忧和悲伤,转瞬间便化作了开心、喜悦,眼里顷刻间又盈满了泪水,泪珠儿涌了出来,一串串儿的,晶莹剔透。
“银乐,你可醒了……呜呜……”
“没,没事儿。”我忍着剧烈的疼痛,强笑着,费力的说道:“别哭,哭,哭啥?”
柳雅文不知道说啥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哭着,顺便掏出手绢给我擦拭着脸上滚滚的汗水,剧烈的疼痛和炎热的天气,让我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哥儿几个在旁边看着我没事儿,脸上露出了难看的笑容,勉强又说出话来了,就都放心的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放松欣喜,替我高兴,又有点儿促狭的笑容,他们大概是在嫉妒我,能有个如此美丽的温柔的老婆关心我担心我吧?
陈金说道:“得得,咱们赶紧先出去吧,别打扰人家这经历了生离死别的两口子亲热亲热,嘿嘿。”
哥儿几个都开心的笑了起来。
就连屋子的几个大人,也都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不过陈金说归说,他和我那帮哥们儿们,没有一个要离开出去的意思。
柳雅文羞得脸都红了,就蹲在床边儿,双臂趴在床边儿上,低着头抽泣着,也忍不住笑了两声,引得屋子里所有人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咳咳!”我爹重重的咳嗽了两声,似乎大人对于年轻人的这种玩笑和暧昧,总是觉得有些不是个味儿,于是他打破了屋子里这种满是温馨的柔情氛围,阴沉着脸,严肃的说道:“金乐娘,别在那儿瞎掰扯了,快给杜医生拿钱去,人家杜医生家里还忙着呢。”
“哎哎,你看我,一说话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杜医生您稍微等会儿……”娘有些自责的说着话走了出去。
杜医生笑着对我爹说道:“不急不急,呵呵,赵大爷,大牛哥,你们也不用太担心,银乐这伤虽然看起来重,那也就是毒的,伤口缝合好了,几天就能拆线,等毒彻底消除了,就彻底好了,这孩子身子骨结实,我估摸着十天半个月的,就好利索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杜医生不用说这些好听的安慰我们……”我爷爷在旁边微笑着说道。
“哪儿啊,这不是没伤筋没动骨么?呵呵,赵大爷您老懂得再多,在这方面,也不如你大侄子我,哈哈。”杜医生依然是不急不缓的微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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