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身子倒也灵活,两手勾着手臂,小腿儿一顺眨眼就爬到了马鞍上,毛毛虫一般扎进玄柯温暖的胸膛里,亲亲蹭蹭,再也不舍得松手了。
蹭得铁血的将军心底里一群小蚂蚁又四处痒痒爬将起来。玄柯好不习惯,抓着他肥肥的屁股准备扔下去,可惜那小屁股的主人却忽然勾住自己脖子,下一刻脸颊上便是一簇湿湿的轻/舔:“大大~~~”
软绵绵的,似乎你再要扔他下去都对不起天地良心。多少年争战沙场的将军几时触及过这样的依赖?左右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兀自由了他去吧……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推开门,昏暗的小屋里一张矮木方桌上凌乱堆满了布片和针线,有青衣小妇正趴在桌沿昏昏沉睡着。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青丝轻绾成一个小髻,松散散垂至肩头,似乎十分疲累,连手中的小针俨然都要刺进指尖了她也不知清醒。
睡着后的她,看着倒是沉静的。
“醒来吧。”玄柯放低了声音,将笼子往地上轻轻一放。
好不熟悉的磁性嗓音,谁呀?
青娘不适地揉开双眼,看到矮小木门边一幢高大身影挡住了外头一竖阳光,线条刚毅的五官,一贯清冷的作派——原是那怪脾气的男人啊,他来做什么?
却又见他一手拖着自家宝贝儿子的屁股,竟也任川儿两只小手在他脖子上揽得死紧,这模样……倒与父亲抱着小儿从外头戏耍归家一般,和谐极了。
一瞬间都有些恍惚:不是做梦吧?讨厌,他都那般轻视自己了,干吗一闭眼睛就要梦见他?
“啪、啪”,抬手就往脸颊上拍去两掌。疼啊……不是做梦。
赶紧地将腰带束紧,理了理发髻站起来:“呃……你来啦。”其实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于他原就是卑微的,可是如此简单地问候,却更加觉得别扭了,好似我与你十分相熟,你来了,我只简单唤你一声,其他的你尽都随意。
那厢川儿从玄柯怀里滑下,打开笼子,揪着小狐狸的尾巴兴冲冲往外头玩去了。窄小的屋子里一时只余了二人,似呼吸都能听得到,玄柯忽然又想起那个梦,这场景,像极了那梦里头的开头一幕,一时忽然有些尴尬……好在,她今日未着那一身的红。
“我说完话就走。”玄柯淡漠扫过青娘一眼,自找了张还算干净的凳子坐下。却见她脸颊不知何时竟莫名又泛起来一道红晕……这讨厌的女人,永远爱做一些奇怪的动作。
那凳子边上的面料可不便宜啊,是留着给川儿做新年小袄的呢。青娘赶紧弯腰拾掇起来,屋子里有够凌乱,这两日赶着手工活儿去镇上卖,可没得时间收拾。
她是欠着他东西的,答应了三日来取,可是现在都过去四日了,古玉还是没有找见。欠人家的理亏不是,好酒好茶先招待起来吧——
“茶铺没了生意,我做这些暖袖拿去镇上卖,可以补贴些家用……将军你要不要喝茶?”说着,绵软软的身子便走到玄柯身旁,似随意般将那凌乱散开的布条子收好放进了篮子里。
她靠得他近了,俯下身时一股淡淡乳香又飘进鼻端……绵软的手感,盛在掌心里沉甸甸的,你咬住这里它又从另一侧调皮弹出来,波浪一般……
这样微妙的感觉,就如同你已与她做久了夫妻,即便她包得再是齐整,那里头的美好你也能熟悉到一眼洞穿似的。玄柯忽然十分躁闷,想要快些将话说完早早离开,自取过茶壶倒下一杯,隔开青娘欲要前来捡东西的手:“以后不用做了。”
“啊?”青娘双手一顿,苍天大地,我今天可没有得罪你呀,去镇上摆摊子你都要管么?又不真是你的女人。
错愕抬起头来,可是眼前男子那冷峻的双眸里可没有平日刺骨的反感,却似十分严肃地在发着一道命令;又见他今日竟穿着自己缝补的苍鹰长袍,嘴角便忍不住勾了起来——也许,是来求和的也未必。
咬着唇,强捺住心里头的欢喜嗫嚅道:“是要允许茶铺继续开张了么?这样好心……那以后我继续给你补衣裳好了。”
该死,这个女人……永远不可理喻的歪心思,真是无法沟通。
玄柯精致的嘴角微微蠕了蠕,却少见的没有恼火,干脆从怀中掏出来一包银子:“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这里不适合你们母子继续呆下去。部队三天后有南下运资的车马,你这几天好生收拾,届时可以随队离开……这些银子,送予你们路上做盘缠。”
青娘小嘴张成了“哦”字型……原是要赶自己离开呢,好不狠心啊这个男人,都要快下雪了呢,让我孤儿寡母往哪里去!笑死个人咯,竟然还以为他要放过自己一码呢,不要太自恋啊青娘。
心中自嘲着,下一秒却忽又展颜笑起来,不过也对呀,这不是预料之中麽?她屡次不要命地得罪着他,他早该赶自己离开才是,能隐忍到这会已经是难得的好脾气了,她甚至应该感谢他的大恩呐。何况,方才不是还想着走得更远些麽,这下机会不就来了?
如此想着,尖俏下颌便晕开来两颗小梨涡,少见的温婉道:“原来将军是要让我母子离开……好啊,那我能不能向您求一张出关的通令?”
此刻,称呼又换成了“您”。
玄柯凝眉,修长的大腿在门边处停了下来。出关?他原以为她应该是十分的震惊,甚至反过来又要和前次一般纠缠着自己不放,倒真真没想到她竟是这样镇定,一时没来由有些空落。
只瞅着她无比清淡的面容,却又全然不似装出来的……她这样一个平俗到不行的女人,大宋国天大地大,难道就没有容身的地方么,非要出关?
“我虽与你不相识,却也同是大宋子民。此时年底,正是战乱频繁时候,出关便是等于送死,你又何必给我出这样的难题?”冷冷说道着,也不管身后之人听未听到,自撂开袍子就要往门外踏去。想了想,又怕不够狠心,让她无端生出新的误解,纠缠着不肯离去,便又添了一句道:
“何况江南富庶,你还这样年轻,自去找个好人家踏实过日子吧……再不要在我这里蹉跎光阴了。”
只话音才落,肩膀上却袭来不轻不重的一击,装着银两的包裹“啪嗒”落了地。身后传来女子软趴趴的浅笑,没骨头一般,慵懒到了灵魂深处——
“再不要蹉跎光阴去纠缠你麽?呵呵,将军真是好不幽默~~~放心,我去哪里都可以的呀,不肯给通令就算了……过两天我把古玉找到还你,到时候自己走了就是,不劳烦将军给我安排行程了。”
青娘哧哧笑着,又从抽屉里取出一把碎银子,仿佛偏要戏弄他一般,白苍苍的手指勾起来,往他滚烫的胸膛里塞了进去:“这是买狐狸的银子,将军大人不要嫌少咯。”说着,一双清冽的眸子又如狐狸一般眯了起来,很有些挑衅地斜觑着他不放。
似若无骨的指尖在胸膛上划过一片冰凉,只余下一剖毫无温度的细碎银子,玄柯没来由一瞬地烦躁,为着她竟然没有求她……他如此赶她,原是为着她母子二人安全的,如若她肯稍稍示些软弱,他也未必不肯为她另寻一处安生,可是她偏偏没有……她不是那样一个毫不矜持、从来不管别人要不要、喜不喜欢便将将赖缠过去的俗媚女人么?今日怎生出这般硬气了?
仿佛她就应该叫住他,向他求情,这才是他觉得她应该有的样子。忽然很有些讨厌青娘此刻的模样,玄柯一把将银子摁至桌上,迈开修长的双腿头也不回地走了开去:“那么就请尽快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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