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昔本想到明月城在扬州的分舵去,一来那边守卫森严,二来定有大夫随时供候差遣。这三更半夜的,客栈都打烊了,他上哪里找大夫去?!
可宁如谦一声令下——“回客栈”。
打来热水之后,段昔又说了声:“师父,真的不请大夫过来看看?”
宁如谦坐在床边,看着段昔六神无主的模样,无声的笑了笑,招手让他过来,道:“你我皆是习武之人,皮外之伤,何须过分紧张?你不是随身带有金创药么,替我包扎一下便是。”
段昔叹了口气,只得把热水端在床下的脚踏上,蹲坐在一边浸湿了手帕之后,忽然想到了什么随之一愣,抬头看向宁如谦。
他吞了吞口水,道:“师父,我先替你宽衣……”
既然段昔开了口,宁如谦便停下了手中动作,更衣的事情一向是盛禾做的,那孩子性子沉静,不似段昔这般跳脱。但若论周到,却又是段昔略胜一筹,他会注意到宁如谦是要外出还是留在双雪堂处理事务,而替他挑选合适的衣衫佩饰。
除去沾血的衣衫后,段昔发现宁如谦腰侧的那道伤口粘连,翻出紫红的皮肉,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道:“莫非是剑刃上淬了毒?!”
宁如谦摇头道:“不,只是普通的加重伤势的药粉。先清理一下,把腐肉去除,再上药。”
段昔心头一紧,看向宁如谦,欲言又止。
宁如谦眉间露出一丝不解,道:“怎么?”
“……没什么。”段昔先用沾湿的手帕将伤口略作清理,而后起身从包袱里找出了一把小刀,在烛火上烫了烫之后,小心翼翼的把明显已经腐蚀掉的肉割了下来。
宁如谦端坐着,神色如常,像是半点感觉都没有。他低头看着段昔伏在床前,闷声不吭的给他清除着伤口上的腐肉,静默了片刻才道:“你的手在抖。”
段昔的手的确在抖,抖得很细微,连本人也没有察觉到,他只感到额头直冒汗,紧张得脑子一片空白,生怕不小心又弄伤了宁如谦,那表层粘连的腐肉轻轻一动就不断的涌出血来,偏偏宁如谦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弄得段昔更加紧绷,都不知自己究竟有没有下手重了。
听到宁如谦这么一说,段昔的身子一僵,额上的一滴汗自鼻梁滑落,手中的小刀应声落下,磕在床脚一阵轻响。
“师父……”段昔惊得脸色一白,连忙用手帕轻捂住伤口,打来的热水早已是一片血红。
宁如谦探手按住了段昔的肩头,从他手中取过了手帕,略擦了擦伤口处,其实伤口已被清理得很好,只是段昔关心则乱,反而是没有及时上药。
宁如谦的手法很利落,包扎的时候,让段昔帮了一把手。
房内飘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原先沾有血迹的衣衫显然是不能再穿了。段昔来来回回打了几盆热水,给宁如谦擦拭身子,完了以后,这才忙不迭的在包袱里找出了一套换洗的衣衫。
想着师父要休息,便只取出了一件月白的中衣。
才刚给宁如谦披上,段昔的手就被对方轻轻拉住了。
“你往常不会如此慌乱的。”
段昔低头不语,全身的力气似被抽走了一般,坐在了脚踏上,复又抬头仰望着床边的宁如谦,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带着淡淡的苦涩,他极慢的说道:“师父,我知道你在给我时间想清楚,我以为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可是今晚才发现我原来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喜欢你,还要在乎你,恨不得替你受伤,恨不得时光倒流。师父,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不在我身边,就怕我看不到你……”
他顿了一顿,垂下眼继续道:“几个时辰前我说的也并非醉话……我想和师父在一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师父……如果你没有办法接受,就请直接告诉我,我会退开的,只求你让我一年能回一次明月城……”
这短短一段话语,段昔用尽了力气才终于说完,他不敢抬眼,死死盯着宁如谦的膝头,等着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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