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停下来打量自己一番,看见赤裸的双脚,这才醒悟过来,“差点忘了。你先去招待小世子,我随后就到。”
这是铸雪楼。江湖人将之视为圣地,读书人也对其心驰神往。
几代以来,坐拥满楼珍本藏书,更有一间苌乐瀚海阁用来收藏诸种武功典籍,燕南方家的大名确乎通达天下。方家百年前出过一位文武兼修、入过朝堂、闯过江湖的奇人,正是他一手建起铸雪楼,自此,方家瓜瓞绵绵,代代都有杰出子弟取得功名,或是在武林中闯出名头。这一代,方家长房只得了一对儿女,女儿方印罗嫁入名门,嫡长子方净染尚未婚配,在父母出门远游之后,已继承铸雪楼及全部家业。方净染十六岁初入江湖,使的是剑,五年后便成为青年剑客中的佼佼者。但是,在二十四岁那年的蓬莱之战之后,他再也没和任何人动过手,至今,又是一个五年过去了。
见自家主人衣装整齐地出现在花厅,象舟终于松了一口气。方净染有诸多怪癖,在家时喜欢赤脚,算是最麻烦的一个了,从小到大,家中长辈用尽了办法也无法纠正,只好由着他去。为了防止他在外客面前丢脸,从四岁开始跟着他的象舟就担负起了时时注意的任务。
象舟的日子是很不好过的,比如现在。方净染待客有礼,客气周到,但只消来客一提淮南王爷求书的事,他准保大发雷霆让人滚,到时候象舟就要使尽浑身解数去挽回残局。——那排行老九的淮南王爷有千般错万般错,也是方净染的表姐夫啊。
不过,眼前的情况让象舟放下了心。方净染对第一次上门拜访的小世子非常温和,大概是因为十五岁的小世子长得并不似当年的辛表小姐,反倒是纯净娇美、静若处子,比起其母未出阁的时候,更胜一筹。象舟站在方净染右手边,正好能看见小世子那长长的睫毛如蝶翼一般,遮掩着一双如海如湖、时而雾气氤氲的眸子。这孩子说话很小心,想必是出门前被父母嘱咐过,知道方净染不好相与。
“家母托我带这个来,说是一定要亲手交给方先生。”
方净染与舒聿的母亲辛宜的表亲关系其实拐了好几道弯,算不得多么亲近,方净染也向来不喜别人用“方先生”之外的叫法来称呼他,是以辛宜没有让舒聿称呼他为舅舅。对舒聿的乖巧很满意,方净染接了锦盒,打开看了看,嘴角一勾,严厉之色尽去,竟如春风化雨。
“表姐还是那么会消遣人。”
合上锦盒,交给象舟,方净染的脸上还带着些笑意,“你母亲的意思我明白了。既然你不是来替九王爷办事的,那就住下来吧,能在铸雪楼多读几天书,也是好事。”
“谢谢方先生。”
舒聿站起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不急不躁,年纪虽小,举止已颇具风仪。方净染眼中多了几分欣赏之色,喊了管家来,将舒聿安排在自己居住的四海堂厢房。既然辛宜难得将儿子送到他这里来,他自然得做得像样些。
不出门访友,不在江湖上走动的时候,方净染的日子是过得很平顺的。早起练剑、用早饭,然后去读书写字,处理些家务;午饭后小憩,再去染坊或者印书所,要么就查查账、去讲武场巡视一番,晚饭可用可不用,入夜独自读书打坐,或者琢磨剑谱,如此日复一日。有时,象舟去印书所找他,望见他卷了衣袖赤脚盘坐专心致志地刻雕版的模样,再想想当年那在渭水之畔力退强敌、意气风发的年轻剑客,竟会有些恍惚。
方家印书所在整个江北是顶有名气的。方净染写得一手好字,尤擅行草,笔迹遒劲,架构端庄,优美中不失飘逸,称得上大家之笔。他又自小练剑,十指如刀,刻出的木雕版自成一派,字体如铁钩银划,印出来的书自然与别家不同。方净染的父母当年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仙眷侣,如今已经携手畅游江湖,一年到头也难得回家几次,只要别把家业败掉,方净染随便想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管——除了天天跟着他的象舟。
“象舟啊。”
“属下在。”
“你看这张版怎么样?”
象舟侧身看了一眼,道:“横是横,竖是竖,好看。”
“……”方净染把雕版收了回来,放下衣袖,下地穿靴,“问你还不如问头猪。”
“属下只是粗通文墨,着实看不出好坏,还请主人原谅属下。”
追在方净染身后,象舟也不管他是不是在听,继续絮叨,“属下只是来提醒您,小世子正在家中作客,您该多尽一尽地主之谊。小世子年纪尚小,属下也不敢带他到处走,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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