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齐深,想了想却停下了脚步,回身来看宫季扬。
这厢房的摆设再简单不过,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床连帷帐都没有,只有光秃秃的床板,上头铺了张花色素净的床单。换在平时,宫季扬定会嫌这寒碜,可他这会儿睡着了,也就只能随柳易摆布了。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好心地拉过薄被给他盖上,然后拉了张椅子坐下,低头去瞧宫季扬的脸。
宫季扬侧身躺着睡得很香,眼睛没有完全合上,睫毛下闪着一点点光,是从上下眼皮间露出些许的瞳仁。他伸手去轻轻拨了拨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睫毛,觉得这人睫毛像小扇子似的,入手触感又软又密,将来一定是个三天两头跟媳妇儿吵架的事儿精。
按乡下的老话说,头发硬的人都心软,而宫季扬的头发又长又软,想来是不太听别人话的。说到宫季扬的头发,在北疆时还不觉得,越往南走衣裳穿得越薄,他这才发现这人头发比他还长,平日里也不束冠,就松松的用带子一系了事。常人这么打扮多少会有些怪异,他却由于身形高大宽肩窄腰,是个再明显不过的男子体态,披发也丝毫不显女气,只像个吊儿郎当没正形的公子哥儿。
真是个大麻烦。柳易越想越气,忿忿地收了手,盯着宫季扬的睡颜默默生气。
他不知道宫季扬突然提出要来江南打的是什么主意,反正不可能是单纯的想游玩。这人心里不知拨了多久的算盘,也许都把所有事情算计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顾怀的起兵则恰好是这阵东风,宫季扬能让他一个才认识两个月的生人随意把算好的结果给全部打乱?
“怎么就这么难懂呢?”
他轻轻叹了口气,顺手替宫季扬理了理散在枕上的乱发,正想起身去看看在外头吹着风的齐深,却忽然被拽住了垂在身侧的右手。
他收回了已经迈出半步的腿,回过头去。
只见方才还闭着眼睛的宫季扬睁着一双黑不见底的眸子,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柳易立刻收起了自己的那点怪异的柔情,淡淡道:“这就酒醒了?我还想着等会儿去给你熬碗醒酒汤,看来是用不着了。”
宫季扬并不应声,就那么定定地望着他,眼里像有一池乌墨,深不见底,却莫名透出一股平日里从未见过的天真来。
他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真是太唬人了,柳易摇摇头,放柔了声音道,“将军,你家齐深还在外头吹北风呢,我先去把他搬进屋可好?”
“不好。”宫季扬一口拒绝,孩童撒娇似的抓紧了他的衣袖,力气又是全然相反的大。柳易没有防备,突地被他拉得脚下一绊倒向木床,连借力的地方都没有,傻子似的摔在床上,狼狈极了。
“外头黑,你陪我。”男人执拗地抓着他不放,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不许出去。”
柳易这一下摔得够呛,几乎整个人压在他身上,手肘恰好抵在宫季扬的某个部位,发现之后立刻手脚并用,尴尬又难堪地爬起来,觉得自己也是脑子别了筋才让他喝酒。
这又玩的是哪出?他究竟是醒着还是真醉了?
他怒气冲冲地想,早知道宫季扬喝了酒会这样,他宁可自己把那一大坛醉八仙通通喝了,醉死也不让他沾一滴酒!
宫季扬还不愿意放手,抓着他的手腕死死地拖住他不然他走,柳易挣扎两下,又不能动粗,怕他白天起来还记仇,只好缓缓移动自己的手脚,在宫季扬还能抓住他的范围内下了床,站在床边认输:“我不走,让齐深在外头冷死好了。”
他重新在椅子上坐下,右手还被宫季扬拉着,和他相对无言一个坐一个躺,像两尊黑夜里沉默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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