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聚在一块,为争宠交配,寻欢作乐而打得不可开交。老爹古铜色的脸膛浮了层得意和欢快,他的食指弯着噙进嘴里,发出数声别致的哨音,那“卖笑作娼”的诱子便干起出卖同类的勾当。眼看着到手的“娼妇”向茅棚跑了,欲火攻心的公野鸡立马息战,一路高叫着往棚内追来。老爹一扳机关,枪管里喷出的火舌便携沙裹石地扑向野鸡群。毫发未损的公野鸡,便撂下一大片饮弹扑腾的同类,惊慌失措地大叫着逃命去了……
老爹的构想没错。许峻岭实在不忍心让全家付出牺牲了。生女不算人,为了他能补习考大学,妹妹过早地辍学了。她可是连山外什么样儿都没见过啊。为了他能再补习,没过十五岁生日的妹妹,嫁给了比泥岗沟更苦的一升谷村。
就在许峻岭认命要老死在这十万大山中后,老妈便东庄西庄地忙活起来,要给他盯一房媳妇好成家。她信奉着年轻人在一块话多的理儿,从一升谷村召来许峻岭的妹夫帮他驯鸡,其实是希望他从妹妹夫妇身上习惯这深山里的生活。
许峻岭恨死了妹夫。
他常在睡梦里听到娇弱的小妹,被那虎背熊腰半堵墙似的妹夫碾碎的声音。
“哥——。”脸黄皮瘦的妹妹,领着她那骡高马大的丈夫出现在眼前时,许峻岭弄不明白妹妹跟大了自己两倍的男人怎么生活。就是许峻岭,喊他一声叔也不很过分。许俊岭打了个冷颤,见老妈在案上做菜,便去灶火拉起风箱。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老妈好象豁出去了,干豆角炒腊肉,韭菜炒鸡蛋,凉调干萝卜丝,醋溜洋芋片,还做了大米小米混杂的金银饭。妹妹的辫子在八仙桌和灶台间抡了好大一会儿,笑眯眯的老爹就坐在了太师椅上。一家人围着桌子正在吃饭,那老大不小的妹夫,唯恐吃不饱似地把菜往自己碗里垒得够着鼻子后,转身靠在中堂的条柜上狼吞虎咽起来。吃相丧眼不说,嘴里喷着饭沫不停地喊,“好吃。好吃。实在好吃。”
那份餮餮还在其次,令人恶心的是裤子的拉链开着,有什么什物贼头贼脑地要冲出来却又信心不足地若隐若现的吊着。许俊岭简直就像吃了只苍蝇,正恨没有办法间,妹妹“哇——”地一声,放下碗便往门外跑。好在那蠢货也放下碗追了出去。许俊岭长长出了口气,在这大山坳里,其实人跟动物本就没有多大区别。活着就是为了繁衍,延续生命,哪里还有爱情可言。
饭罢,父母到黄土梁开荒地去了。许俊岭借口饭后要休息会儿进了西厢,其实是讨厌一升谷那蠢货。躺在西厢他的床上,猛听灶堂的碗掉到地上碎了,便探头往外瞧。妈的,那蠢货怀里抱着像只扇着翅膀的母鸡似地妹妹,粗野而放肆地干着那种事儿。盛怒使许俊岭把玻璃口杯当炸弹似地甩了过去,那蠢货厚颜无耻地笑着放下蒙辱含羞的妹妹,嘟囔着,“美的太太。美的太太哩。”
“滚!”许俊岭声嘶力竭地吼了句,那蠢货嘿嘿嘿笑着出去驯野鸡诱子了。为了给妹夫点颜色看看,许俊岭又冲出屋,抓住一只小野鸡,一用劲,那生灵便身首异处。蠢货傻了,变颜失色地楞在一边。
许俊岭余怒未息地返身回屋,却一时不知道如何面对蒙羞的妹妹。一扭头,进了西厢,仰面倒在床上,呆呆地望着报纸糊着的顶棚出神。心想,这泥岗沟比城里落后多少年起码上百年都不止呢。回到泥岗沟,就像不小心穿过时光隧道,到了人类的新石器时代。正想着心思,门外又传来他们山里才有的所谓歌声——
正月十五二月半,三月清明到跟前,小寡妇上坟好凄惨。左手拿的香和纸,右手拿的引魂幡。大娃引上小娃玩。我给你大爹的意思把坟全……
“妈的。”许俊岭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咕碌从床上坐起跳下,从门后拿了镰刀就往外冲。吓得妹妹扑出院子拦腰抱住他喊,“哥——,你咋好跟他一般见识,也不怕丢了你的人。”他们兄妹俩正说长论短间,那蠢货在一旁捏着他的物件儿,一边弓腰伸脖子,十分投入地在唱《小寡妇上坟》——
来在坟前抓把土,坟前坟后转一转。脱下白衫换蓝衫,再想我上坟难上难……
“妹呀,你就等着当那小寡妇吧。”许俊岭预言似地撂了句话,便拿着镰刀上了后坡。山坡的死寂,使许俊岭更加仇恨半老头子的妹夫。仇恨的天空没有一点儿生机。仰躺在潮腻的落叶上,看树顶上的蓝天、流云,可妹夫裤子开着的拉链以及里面的什物,却总是在眼前晃来晃去。许俊岭怒气冲冲地爬起身,挥动利刃砍呀砍,眨眼间碗口粗细一棵松树,还没来得及呻唤就被许俊岭放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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