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陕西办的黄河宾馆,许俊岭果真跟见老乡似地亲热起来,“走,我得住好几天哩。”在没找到北京大学,安排好住处以前,他打算就住在黄河宾馆。说话间,她挥手招来一辆人力车,跟他刚跳上去,车子就钻进了窄窄的胡同,拐来转去,就仿佛进了迷魂阵一般。
“咱陕西的宾馆,吃的饭肯定是咱陕西的了。”许俊岭主动跟对方搭起腔来。
“刀削面,大葱饼,反正咱山西的小吃都有。”
“有羊肉泡馍”他知道这是陕西的名吃。
“有哩。还有咱山西的洋芋叉叉哩。”中年妇女鼻音有些重地说,“北京大的很,你怕是第一回来”
“是第一回,可我来了就不想走了。”满心欢喜地到黄河宾馆后,才发现宾馆是山西人办的。看来,他的普通话太差,第一次吃了音节的亏,这第二次错就出在声调上。不管怎么说,他要在北京正二八经过第一个夜晚了。
北京作为中国的首都,吸引了全世界的各色人物。八达岭长城、慕田峪长城、香山、十三陵、故宫、天坛、地坛、日月坛,等等的等等,旅游的人如蝼如蚁。时下正值三月,许俊岭每天夹杂在从地球各个角落里汇聚北京的旅游者中,希望北京的空气北京的景观,能彻底荡涤净泥岗沟红鱼岭的酸菜味和钞票带给的铜臭。然后在北京除了上学,要作一个长久的打算。
他不知道三十万元能花多长时间,可他想尽快地游遍北京的名胜。从春气蒙蒙,一簇簇垂柳斜挂水边的仿造《红楼梦》大观园出来,叫了出租车直奔北海公园。游历了当年以慈禧太后为轴心的景点后,买瓶汽水坐在北海公园的长条椅上享受起来。远处的白塔像一幅画似的,小巧清晰地映在天空里。西南水域那个孤岛,据说是当年慈禧软禁某一个维新皇帝的地方。未婚的男子爱作梦,看到有点姿色的女子,就想入非非地往自己的对象或者情人方面移植,以至于煽情不已。
“嗨,帮帮忙。”一声京腔把许俊岭从人流中的思绪呼唤回来。面前站着一个穿黑色弹力紧身羊毛裤的女子,一件象牙色披肩,下罩着黑色高领羊毛衫。她笑吟吟地看着许俊岭,胯下站着个两岁多的小女孩。见他回过头,女子左手举着打开镜盖的相机,右手拢了一下额头的黑发,打着手势问,“可以吗”
“可以。”他知道,她要取身后的水域和小巧的白塔作背景,留下母女游北海的行踪。可他没有使用过她手里那种型号的机子,便陪着笑说,“你的机子,我怕不会用呢。”
“简单死啦。”女子把相机往前一伸讲解道,“焦距、速度、光圈我都调好了。你只需往这个窗子瞬一瞬,只要我跟孩子在正中位置,快门一按就行了。”
“噢。会了。”许俊岭很兴奋地接过相机,学着旁边的人正要扎势时,女子又叮咛道,“拿相机的手不要摇,尤其是摁快门那一瞬。”
“0k。”他本来就不笨,有意充作内行地喊,“一、二、三。”快门“咔嚓”一声传出时,好像机子晃了一下,大脑也仿佛被什么摔了一下地打个闪。“再来一张。”他替母女二人又拍了张。
“谢谢。”女子接过相机,抱起女儿转身的那一瞬,许俊岭的眼前又是一亮。女子的音容笑貌好熟啊,仿佛在哪儿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了。他看着母女消失在人流里,感触着拇指和食指间的滑柔。
难道果真!他从“简单死啦”。“瞬一瞬”的话语中,忽然想起补习第三年中上了北京大学的杜雨霏。她跟他高中三年补习三年,尤其是最后一年的亲密接触,那绵软的胸脯总使他心动,而每道背诵的考题她总是一句“简单死啦。”至于“瞬一瞬”,那完全是她的专有名词了。不管课文还是作业,她要看的统统都“瞬一瞬”。
想到这里,许俊岭只觉心头一阵狂跳,鼻腔一阵发呛,仿佛热血要喷出来似地。跟上去,看个究竟。他小跑着追上去,那女子已出了公园门,从自行车寄存处推出彩车,把孩子往横梁上的坐筐里一放,转身要走。眼看着心中的偶像就要离去,他大喊一声,“杜雨霏——。”
女子回过头,吃惊地看着他,眼神由陌生、冷滞变得热情激动起来。她把孩子抱下筐篮,撑好车子,笑逐颜开地说,“许俊岭,是你吧”
“哎呀,果真是你”许俊岭迎着风姿绰约的杜雨霏跑过去,六、七年前那种恋情像只怪兽伴着单相思冲了出来。情不自已间,小女孩喊了声妈妈,便像躲瘟疫似地往杜雨霏的双腿间挤。稚嫩的一声“妈妈——,”顿时冷却了许俊岭的万丈激情。他自嘲似地笑着说,“真没想到,在皇城根儿见到你。”他对孩子道,“来,让叔叔抱。”
“我也没想到。”杜雨霏推起自行车说,“刚才让你拍照,就觉着十分眼熟,可一时想不起来是你。哎,这六、七年是怎么过的来北京后,给你写信又怕耽误复习,刺伤你的自尊心,一晃就是几年,后来连你的一点儿信息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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