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歇息。
酷暑难耐,再加上心中抑郁,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转过身面对着墙,隐隐看到破旧的床帐内隐隐有些字。站起身将床帐掀开,点起床边的两盏灯,借着幽暗的灯火,见上面写着:“接战春来苦,孤城日渐危。
合围侔月晕,分守若鱼丽。
屡厌黄尘起,时将白羽挥。
裹疮犹出阵,饮血更登陴。
忠信应难敌,坚贞谅不移。
无人报天子,心计欲何施?”
李承勋认得,这是张巡的字。
张巡寒门出身,三十多岁便中了进士,才智过人,看书不过三遍,便终身不忘,写文章不打草稿,一气呵成。永宁三年以太子通事舍人出任清河县令。待三年任期满后,正值李承勋任监国。刘毅病重后,李承勋掌控朝中大权。见张巡任内治绩优良,便将他召回长安。张巡初回长安之时,先以东宫僚属的身份在李承勋身边谋事,因此与李承勋有所交集。
不久郑元忠专权,李承勋为了免生事端,便又将他调去真源县。约定三年任期满后,长安再见。
“无人报天子,心计欲何施?”李承勋只觉眼角微微湿润,自昭文太子故去这八九年间,睿宗皇帝惰政,朝局纷乱,奸佞当道。再到郑氏为祸,杜预叛乱,从太宗皇帝到晋阳公主辛苦经营的治世化作烟云。不知天下还有多少张巡这样的读书人,报国无门,抑郁终身。
正想着,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阿勋,还没有睡吗?”
是云阳。
李承勋坐起身,穿着中衣下了床,走到门边把门打开。
云阳站在门外,一身戎装,风尘仆仆的样子,看样子刚刚到。
抬头看着云阳,眼前的人形容有些狼狈,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在笑,却没有笑意,似乎是在掩盖自己的情绪。
云昇是云阳一母同胞的哥哥,年长云阳九岁。云阳从读书到武艺,都是云昇教的,关系自幼亲密。
李承勋知道云阳此时心情必然低落,不知该如何安慰他。略微想了想,便走近两步,搂住云阳的腰,将他抱紧。
云阳被李承勋突如其来的举动下了一跳,但是很快平静下来,抬手轻轻揉了揉李承勋的脑袋。
“云阳……”李承勋的头枕在云阳肩上,安静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睢阳破败,我已经让人把三哥他们的棺木送去洛阳了。”
“你做的很好。”云阳回道。
“我自得知睢阳陷落,就一直想着再见你该说些什么。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照顾我,偶尔,我也想照顾你一下。”李承勋顿了顿,“可是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安慰人的话,千篇一律,想必云阳早已经听烂了。所以不知该说什么好,说节哀顺便,说逝者如斯,说……云阳比自己年长,他懂得道理比自己要多的多,所以更不知如何开口。
云阳抬手搂住李承勋的腰,低下头,在他耳边轻轻说道:“让我抱一会儿……”
夏风从门外吹进来,屋内没有太闷热了,反而多出几分凉意。
李承勋感受着从云阳身上传来的微微热意,缓缓闭上眼睛。一直想的都是如何安慰云阳,但其实自己心里也是十分难过,如今被云阳搂住,便觉得心中似乎好了些。在这样一座城的一间屋外,安慰人的人,被安慰的人,其实不过是相互慰藉罢了。但是这样相互依靠一辈子,也未尝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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