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便望着他的侄,亲侄儿,不说话,脸上挂着黄,一阵惨黄一阵红,像有人把耳光掴在了爷脸上。把头低下去,又把头抬起来,像要把脸送到侄的面前让他接着掴一样。
“小明”,我爷说:“心里有气你就在你伯的脸上掴上两耳光,在你丁老师的脸上掴上两耳光。”
小明又笑了,冷冷地笑:
“丁老师,伯——你德高望重的,我哪敢碰你呀。我要碰你一指头,丁辉哥敢派人把我抓了去,丁亮敢把他的热病血弄出来倒进我们家的饭锅里。”
爷就说:
“丁辉敢碰你一指头,你伯我敢死在他面前;丁亮敢在你面前大声说句话,你伯我敢把他头给割下来。”
这时候,小明不笑了。不冷笑,也不在脸上挂着半冷的笑,只在脸上板着僵僵的硬,呈着青的色,黑的青,像那脸上有了淤的血,低声道:
“伯,你到底教了一辈子的书,会说话。可你这么知情达理的人,丁亮把我媳妇抢走你咋不管呢?你咋不打他骂他,还让他们住在一块不要脸?”
爷就说:
“小明,你给伯说句实心话,你还要那玲玲吗?你还打算和她过着吗?”
小明用鼻子哼一下:
“我丁小明再没出息也不会出门捡破烂。”
爷就说:
“那就离了吧,成全他们吧。”
小明说:
“丁老师,伯,你让我给你说实话,那我就实话对你说,我又找到媳妇了,比玲玲还年轻,还漂亮,还要高,还要白,也还一样有文化,人家不要我家一分钱,就要我去医院开一张没热病的化验单。就图我丁小明没有卖过血,没热病,我也就图她没热病,也让她去医院开了一张没有热病的化验单。这化验单就是我俩相互送的礼。我俩原来说好这个月里就结婚,可现在丁亮和玲玲住到一块了,明目张胆住在一块了,他们不是也想结婚吗?不是想在死前名正言顺,死了好往一块埋着吗?嗨——我现在还就不想结婚呢,偏就不和玲玲离婚呢,想名正言顺是不是?让他们去想吧——想死吧。”
爷就立在小明的前,听着小明又气又怒又得意的话,到他说完了,知道事情无望了,才离开那黄河古道的古河堤,从河堤的下边朝着学校里走。落日在古道的堤上透明着亮,艳艳着红,像四处洒着一层金红的水。平原上提早有了知了叫,哑着嗓子从黄河古道的哪里响过来,像破了的铃铛声,热红着,响过来,又朝身后响过去。爷他慢慢地离开小明往着学校里走,走了几步还又扭头看了看,看见丁小明也起身要往家里去,两个人的目光对着时,爷就立下了。他看见丁小明直直地朝他看,像是还有话要对他说。
就立下身子等着丁小明的话。
等到了小明大声地唤:
“让丁亮和玲玲等着吧,让他们等到死,到他们正好死的那一天,我丁小明正好就结婚。”
爷又转身走掉了。
有一段古道是老沙堤,长的蒿草和松树一模样。和早年爷在东京见到的松树样,塔的松,塔的柏。这蒿草也是那样儿,一大片,一棵连着一棵塔着长,绿旺旺的挂着黄。
爷就在那艾蒿里边走,沿着一条路,小的路,不断有蚂蚱爬到他脚上,鞋子上,还蹦到他的身子上。默默地走,就走着,待落日将尽时,待他要从小路朝学校拐去时,他又听见了身后有了脚步声。扭回头,看见从身后来的是小明。
竟是丁小明。
脸上挂着汗,走得快,有沙土从脚下飞到了脸上去。一脸的泥和汗,从他后边走过来,看爷立下了,他也立下了,十几步的远,对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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